沧浪歌

第174章 亢龙(六)

整整十五天,注辇军几乎用尽了强攻、偷袭、诱降等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无奈狮子山实在太过高峻,终于还是无法达成目标。维罗摩营中粮食不多了,他命人将围城军的军粮运过来,准备在此长期驻守,就不信困不死他们。而此时山上的情形也已经颇为严峻。尽管毫无伤亡的打败了敌人多次进攻,但是粮食也已经快吃完了。每个人的口粮已经缩减到平时的一半,即便如此,顶多也就再维持五六天。

十兵卫做了几个捕鸟的陷阱,拿出蹲点的专业特长,一动不动的日夜守着,希望能捕获些鸟雀。可是这山顶毕竟太高,仅有一些来这里喝水的鸟儿偶尔落下,因此并无多少收获。

这一日江枫走出大殿,看到小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远方苍茫的地平线。他走到小乙身后,问道:“小乙,你在想什么?”小乙叹口气说道:“我在想啊,咱们要是能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就好了。”江枫忍不住微笑道:“哦?你很想飞吗?”小乙点头道:“是啊。人为什么不能飞呢?要是能飞,咱们立刻就可以离开这里,我就能飞到娘亲身边去了。”江枫听了这番话,先是哑然失笑,随即却又忽然沉默起来。

小乙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要紧事情,问道:“江大哥,你怎么了?”江枫道:“我曾经在梦中见到过飞翔的情形,虽然印象清晰,但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啊。”前些日子他做的怪梦,其中一次就梦见过自己身背一副巨大的三角形风筝,在天空翱翔的样子。现在他早已经知道,自己梦见的东西都是将来会真实存在的,那是“她”留在自己脑海中的未来或者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景象。因此这个用风筝飞上天的想法虽然不可思议,但一定可以实现。他用一块石子在地面上划了个大大的三角形,就像一只燕子,然后仔细回忆梦中情景,标记好各个边大约的长度尺寸。小乙在旁边看得有趣,也要过来帮忙。两人在废弃的花园中找到一些坚韧的矮树,将树干砍下,剃去枝丫树皮,做成短棍。江枫依照记忆中的样子,将短棍用麻绳捆扎成一个底边一丈左右宽,两边六尺长的三角形架子。两人忙了半天,江枫忽然发现没有合适的材料做风筝的布料。虽然前殿佛像前有两副帷幕,但那是薄麻布的,漏风撒气,无法拿来做风筝。这种大风筝最好就是用坚韧的丝绸来做。小乙见白忙一场,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

江枫安慰她道:“小乙,等咱们回到平安,我一定给你做个能飞起来的大风筝,好不好?”小乙将信将疑道:“你说话算数?”江枫笑道:“当然,我不但要把它做出来,还要带你一起飞呢!”小乙两眼放光,兴奋的点头道:“太好了!你可不许骗我!”

忧愁从来不会在小乙的天空停留太久。江枫见她蹦蹦跳跳的去查看捕鸟陷阱,便回到大殿。吕师囊正与一个上身赤膊的大汉在比比划划。那汉子正是贾夫纳人丹不。他身子粗壮,休养了十来天,偷袭当晚留下的伤口已经渐渐痊愈。丹不的眉头紧锁,他心中放不下阿努拉达普拉城,那里有他的族人,更有他生命全部的意义,他要回去为了族群的自由而战。他与吕师囊说不明白,见江枫来了,喜道:“江枫兄弟,我想带几个人回去看看,也不知城里怎么样了。我们一走,剩下的粮食就可以让你们多坚持一段时间了。”

江枫这些日子早已渐渐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对天竺语运用的逐渐纯熟起来。听说丹不想回去,江枫知道他放心不下城里的事情,便问道:“敌人数量太多,你如何能杀出重围?”

丹不道:“不怕。你看,他们虽然人多,但分布不均,大部分都在山前。他们以为下山只有正面的一条路,但那天偷偷爬上来的几个人提醒了我,他们能上来咱们就能下去,只要有足够长的绳子就行。咱们晚上趁黑下去,我回城看看情况,要是可以的话就调救兵来救大家脱困。”

江枫想起那晚坠落山崖的几人发出的惨叫声,心里不由一紧,即便有绳子,要在黑夜里坠下三十丈的高崖,也太危险了。吕师囊听江枫翻译完他的话,摇头道:“不妥。你们一旦下山,不管成功与否,敌人都会提高警惕,再想突围就难了。”

江枫道:“要不咱们一起走。趁黑夜从后山突围下去。”吕师囊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他知道,眼看食物将尽,虽然此举风险极大,但若不想被饿死在这山上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商议已定,众人立刻开始行动,将所有能找到的布料、藤蔓、树皮等纤维集中起来,搓制绳索。十兵卫则带几个人一起制作了好几个落石陷阱,一旦敌人爬到山道最后一段,便会触发落石,造成仍有人守卫的假象。

忙碌了整整两天,十根结实的大索子终于编好。第二天傍晚时分,夜幕渐渐降临,江枫把仅存的食物全部分下去,给众人吃饱,然后众人把索子从后山林木最茂盛的地方缓缓垂了下去。绳索一头绑着石头,以免被树木缠绕阻挡,另一头绑在崖边的几块巨石上。江枫对这些绳索做了测试,因为索子本身就很沉重,所以最多只能承受三个人,再多就要断掉了。

山上的五十五个人,只能分两次下去。吕师囊作为首领,带着小乙和第一梯队三十人先下去,江枫带领十兵卫和丹不等二十五个兄弟断后。吕师囊在小乙腰上系了一根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又叮嘱与自己一起下山的柏妮娣在下方时刻注意接应,以免出意外。其实小乙的轻身功夫是所有人中最好的,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些贾夫纳人,万一有人半空摔落发出喊声,只怕会惊动敌人。

眼见一个个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悬崖边,江枫心里忽然泛起强烈的不安。他张了张嘴,想要止住正要下去的小乙,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小乙见他紧张的盯着自己,俏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江大哥,我们在下面等着你哟!”说罢,顺着绳索轻巧的滑了下去。此时的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别,差点成为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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