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44章 乳虎(五)

宋三郎本想拼死一搏,拉上两个垫背的,一听说还有活路,立刻没了拼命的心思,只道:“官爷饶命,俺,俺愿意让小的们出来投降!” 他倒也不指望官兵真的放了自己,只希望能拖延一刻是一刻,毕竟山上是自己的主场,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宋三郎身边一百多亲信被杀死大半,其余均被俘虏。赵鹤寿让人押着他们一起上山,宋三郎一瘸一拐走在最前面。

来到山寨前,宋三郎大声呼喊:“弟兄们,俺已经受了朝廷招安,快快开门,咱们不打了!不打了!”寨中喽啰满腹狐疑的开了大门,迎接大当家回山,但他们迎来的却是一波箭雨。喊杀声中,招虎军如潮水一般冲进寨中,前寨的贼兵完全没有防备,被突袭之下立刻溃散,大部分人打开寨门逃入山林之中。

赵鹤寿亲自押着宋三郎来到道观后院的库房,挨个开门进去查验。这伙流贼祸害了不少地方,积攒的财货倒也可观,只是寨子里粮食不多,让赵鹤寿多少有些失望。到了最后一间库房,门却是从里面插上的。几个士兵扛着一根房梁,猛力一撞,将那房门撞开。士兵们丢下木头,抽出刀冲了进去。但是看到房里的情形,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昏暗的房间里有五六十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瑟缩着蹲在地上,她们抱着肩膀,紧紧的互相靠在一起,如同被饿狼环伺的羊群。赵鹤寿推开士兵走了进来,看到这些女人,不由皱起眉头,他把宋三郎揪过来,问道:“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宋三郎额头冒汗,结结巴巴道:“这、这都是弟兄们的家眷,躲、躲在这里避难的。”赵鹤寿冲着屋中女子道:“俺们是登州官军,前来剿匪。你们到底是何人?”屋里静悄悄的,过了片刻,终于有个女子鼓足勇气缓缓站了起来。

此时,江枫已经到了道观外。他惊讶的发现,大量无头尸体整整齐齐的倒在路边,显然是被集体处决的流贼。一路走来,看见的尸体足有两三百人,血水汩汩而出,将路边的山石都染红了。赵环儿脸色惨白,几欲作呕,但她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忍住。这就是她给赵鹤寿的命令,抓住核心老匪,一个不留,即刻斩杀。这是出发前谢平川跟她商量过的。这些老匪身上血债累累,不可能安分守己的做良民,更不敢把他们吸收整编进自己的队伍。他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生存力和破坏力却是极强,一旦放了或者跑了,他们必定会成为江枫的死敌,干脆统统杀掉以绝后患,这也是杀鸡儆猴,让其他流贼知道厉害。

江枫不明就里,自然无法接受这样野蛮的杀俘行为。他越看越是生气,问明赵鹤寿去处,便跟了过来。江枫来到后院,看到赵鹤寿正站在一间厢房中,背对着门口,他正要过去质问杀俘之事,忽听屋里一个女人厉声道:“宋三,你这贼子!你杀了俺全家,又把俺掳来此处,给这些禽兽糟蹋!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从屋内传来,隔得老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宋三呼痛道:“别、别打!那、那都是李虎手下干的!啊……”江枫急走几步,想要看看发生了何事,却见赵鹤寿沉着脸退了出来,随手关上了门。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这畜牲,你也有今日!你生生摔死了俺六个月大的孩儿,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接着,屋内再次传出一声宋三的惨叫。又听那女子喊道:“姐妹们,报仇啊!”女人们凄厉疯狂的喊声传来,夹杂着宋三的阵阵惨叫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甚至有骨头被折断的声音,任何人听到屋内的声音都会毛骨悚然,血迹开始喷溅到窗户上,将窗纸都染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过了整整一炷香时间,屋里才再无动静,过了许久,房门终于慢慢被拉开,五十余名女子相互搀扶着,用手遮挡着眼前许久未见的阳光,缓缓走了出来。她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神情麻木,很多人脸上身上还沾着宋三的血。走在前面的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她这一哭,所有女人就像被打开了泪水的闸门,一起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限伤痛委屈。连赵环儿听了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江枫已经明白了她们的身份,这些苦命的女人,就这样被流贼毁了一生。这宋三郎折腾了大半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了他们祸害!不错,流贼以前也是普通人,甚至是受害者,可当他们被迫或者自愿加入这个队伍之后,他们本身就成了其他普通人苦难的源头。江枫回头看看远处那一排尸首,忽然明白了赵鹤寿这么做的原因:消灭他们的骨干,引导其他人走上正途,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场战斗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结束了,招虎军只有二十余人伤亡,大部分是摔伤的。流贼却死伤过千,投降的俘虏千余人,其余皆逃散。山寨里缴获的现钱有五千多贯,金银首饰、绸缎布匹等物大约值个七八千贯,还有五十匹骡马牲口。江枫慷慨的将缴获的现金全部分给参战的士兵,连民壮也每人分到一贯。消息一经公布,大伙欢声雷动,就在这山寨里摆起了庆功宴。

“枫哥,这些女子怎么办?”赵环儿问道。江枫思索片刻,道:“你就辛苦一下,把她们组成个女营,暂且带回登州。如果愿意回去的,咱们给路费,任其自便。若是……若是家里没人了,无处可去,就帮她们在登州安排个落脚的地方。你看如何?”赵环儿点头答应。

接下来江枫先给附近州县送去消息,告知宋三郎覆灭之事,让他们注意防范流窜的漏网之鱼,又派快马将宋三郎首级给刘麟送去报捷。因为还有一支李虎带领的流贼去了杨童镇抢粮,江枫决定由招虎营押送辎重俘虏回登州,麒麟营单独轻装赶往东南方的杨童镇,期望能拦住李虎,将其一网打尽,以免他们继续荼毒地方。有了第一次大胜的经验,江枫对自己的队伍充满了信心,尽管赵鹤寿和赵环儿都反对分兵,但江枫认为对付区区一千流贼残部,麒麟营应该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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