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林呆呆的望着天空,看着那美丽的焰火散发出灿烂的光华,一瞬间照亮天空,又一瞬间消失在黑暗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过年,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袄子,抱着一根棍子靠在冰冷的城垛上。回头望向城里,往日繁华的街道冷冷清清,哪里有半点节日的气氛。只有几个和他一样的民壮,同样满脸麻木的望着天空。谁能想到,五彩斑斓的焰火照亮的竟然是这样一座死气沉沉的城市?
尽管山东各地没有抵抗就开城投降了,金人并未进行屠掠,但官府却开始进行另一种更加有效的劫掠—征税。根据新主子的命令,地方官吏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制订出新税法,助饷、提增、赃赎、提编、均徭等等等等,名目繁多不一而足。一时间登州各地所有民户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很多人瞬间赤贫,多有被税吏逼迫举家自尽者。税吏们搜刮干净所有钱物,连铁锅菜刀都收走了,说是要给大军打造兵器。弄得百姓们连做饭都难,只觉每日里只是在苦水中泡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包林本是江家的外行伙计,也跟着老于跑过几次高丽,凭着跑海的收入买了个小院,去年刚得了个儿子,小日子过得颇为红火。哪知江家如此庞然大物说倒就倒,便如这大宋一般。江家倒了他也便没了生计,本打算用以前的积蓄做点小生意糊口,却在某日夜里被一伙衙役不分青红皂白的拘了起来。他和几十个年轻汉子一起被关在码头的仓库里,互相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商船或者渔船水手。也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是官府要抓了他们去给金军开船,南下过江去抓赵家皇帝。
关了足有二十几日,有一多半家世清白的被挑走了,包林和剩下的十几个潦倒汉子便一人发了根水火棍,做了巡城的民壮。当包林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家里已经没人了。他被抓去那天,他浑家崔氏还道是以前走私的案子发了,惶恐之余将所有家当变卖了去贿赂县尉丁大人,哪知道丁大人钱是收了,放人的事却迟迟没有动静。被她催的急了,只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这是朝廷大计,谁敢轻易放人!再来啰嗦打断你腿子!”崔氏无奈,只得回家等待。
一等十余天,想起城门口挂着的十几颗人头,崔氏心中渐渐绝望了。也是祸不单行,街中几个混混看她有几分姿色,兼之家里没了依靠,三番两次上门骚扰。崔氏在县城再也待不下去,只得带着孩子连夜逃出了城,去投黄县娘家了。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兵荒马乱的年月出远门,也不知生死如何。包林回到家中的时候,曾经温馨的小院已经破败冷清的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从那一天起,麻木的表情就凝固在他脸上。
直到今晚。
“包四!”黑暗中有人轻轻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又提高声音叫道:“林子!”包林身子一震,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缓缓转身看着黑暗的城墙角落,一个高瘦的身影慢慢走出来,在暗淡的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他眼前:“林子,哥哥来看你了!”
“五哥!”包林惊讶的看着梁五的面容,声音颤抖的道:“你不是……”
梁五看此处太显眼不是说话的地方,向他招手道:“兄弟,跟我来。” 包林脸色发白,他早听人说梁五当初战死在江家庄了,难道大年夜的见鬼了?可是想想自己遭遇,真是生不如死,也罢,去他娘的人间吧!俺便跟着哥哥去阴间喝酒快活,也好过活着受罪!想到此处,包林将手里棍子一把扔了,紧了紧腰带,决然道:“哥哥,俺想好了,这便跟你去。咱们地底下见!”梁五愕然,待看他一扭头要往城头下跳,唬得他一把拉住包林衣袖,将他拽了回来。
包林感觉梁五的大手依然温热有力,定睛看去,不像鬼魂那般虚无缥缈,喃喃道:“五、五哥,你没死啊!”梁五哭笑不得,摇头道:“你个破落杀才,哥哥命硬得很!”他将包林拉到墙角,低声道:“林子,你也是堂堂七尺的一条汉子,就想这么在烂泥里趴着?哥哥告诉你一个大喜事……”包林听着听着,灰败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希望的火苗重新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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