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邹亚娜受此打击必然灰心丧气,哪知道邹亚娜竟似毫不在意,笑吟吟的站直身子,掸一掸身上尘土,对下面喊道:“各位听我一言!你们都是占婆高贵的勇士,是跟我父亲打天下的功臣的儿子,你们觉得受了委屈,我阇耶因陀罗跋摩刚才都听见了!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部落大人,他们侵吞了本该给你们的赏赐,反而说是给我们带来财富的宋国商人捣鬼。现在我正式宣布素攀家族为占婆的叛徒,人人得而株之!凡是杀死或者活捉素攀父子者,可以得到潘切部一半领地!”
素攀听罢愣了几息,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他笑地前仰后合,山羊胡子一阵阵剧烈抖动。好半天他才止住笑声,对城上喊道:“阿坤呀阿坤,你这无知小儿,已经山穷水尽了还不死心!我的部众是最忠诚的战士,怎么会听你这些无聊的调拨。来呀,给我…...”“攻城”两个字还没出口,一把乌黑的手里剑从阴暗的角落飞出,准确的插入老头子的额头,素攀晃了一晃,就像一截木头一样倒了下去。
江枫一把扯开拴在“俘虏”们身上的绳子,抽出宝刀冲向素攀的卫士。他用刚学会的占婆语大喊:“头顿部誓死效忠国王陛下!”所有穿着红坎肩的“头顿族土兵”也一边跟着一起喊“头顿部誓死效忠国王陛下”,一边拔出身上的武器,对着身边的潘切部乱砍乱杀。
素攀遇刺,令潘切部所有士兵大吃一惊,接着又遭到近身突袭,城下顿时一片大乱。昏暗之中,潘切部象炸了窝的马蜂,乱喊乱撞,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刀下。邹亚娜在城头看得清楚,不由抚掌大笑。他立即下令出击,城中剩余的两百多卫士倾巢而出,与城外江枫等人汇合后,一起对叛军展开追杀。
素攀的几个卫士拼死保护素攀的儿子昂泰从城下撤离,一路上不管是谁挡路统统用刀说话。在昂泰的努力下,叛军逐渐聚拢起数百人,一起向城外逃去。
黑夜中虽有月光,毕竟不便机动,追出数百步后,众人在江枫指挥下缓缓收拢队伍,由猛烈追杀改为不即不离的跟随。
驻扎在外城的头顿部大营紧挨着城门,本来头顿部倾巢而出,有两千多人参加叛乱,其中一小半撒到城中抢劫,又分了一部分去攻打水寨,竺旃檀带着六百余人守在城外,防备美寿部的援军。此时部落大人竺旃檀正在眉头紧锁的询问一个巡夜的土兵。这人刚才遇到潘切部派来的传令兵,说素攀进攻皇宫受挫,急需支援,报信的人说完就匆匆离去,也没仔细分说情况。
竺旃檀恼恨不已,心道素攀这老家伙平日里目空一切,哪知道这么没用,带着两千五百人去攻打守兵不到三百人的皇宫,竟然都拿不下来,还要自己亲自出手。想起刚才手下回禀水寨惨败,竺旃檀心里就肉痛,一百多精壮部众就这样白白损失掉了,水寨还没拿下,又得去支援那老鬼。可是自己毕竟是做大事的人,还得顾全大局啊!当下命令手下集合,亲自带了五百人的队伍,打起火把浩浩荡荡往皇宫杀来。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三刻,月亮让出了天空的位置,大地几乎完全陷入黑暗。好在对于竺旃檀来说外城大道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走到一半距离,竺旃檀命令停下来整队。远远的望见一群人影,从王城方向乱哄哄往这边赶来。走进了些,才发现对面是穿着白色坎肩的潘切部叛军。竺旃檀松了一口气,上前问道:“我是头顿的竺旃檀。你们怎么往回跑?素攀大人呢?”哪知道对面一听到“竺旃檀”三个字,立刻像红了眼的野狗,疯狂的吼叫着冲了上来。
竺旃檀大惊失色,扭头就跑,头顿部仓促迎战,被满怀刻骨仇恨的潘切部残兵打的丢盔弃甲,只坚持了片刻便跟着竺旃檀一起往回跑。一时间,外城通往北门的大街上出现了三拨人前后追逐的奇景:竺旃檀带着自己的部众跑在最前面,素攀的儿子带着潘切部残兵咬牙切齿的在后面狂追不舍,最后面是江枫所部和皇宫卫士的三百多人,悠闲的一路小跑,只等着前面的厮杀有个结果就上前去摘果子。
快到城门口,天色已经蒙蒙亮,竺旃檀命手下吹哨集结,被惊动的头顿军乱纷纷出来接应。竺旃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身后喊:“给、给我杀!杀!”头顿军靠着两百人的生力军加入,终于稳住阵脚,而潘切部叛军奔波了大半夜,体力消耗巨大,已没有刚才的冲击力。两波人气喘吁吁的隔着城门前的小广场凶狠的对视着。
昂泰双目血红,想起老父惨死,起义失败,全都是因为对面的卑鄙小人,他高高举起弯刀,嘶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叛徒!弟兄们,为族长报仇,杀啊!”
竺旃檀一听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你们才是叛徒!我明明是去救你们……”可惜已经没人有耐心听他说什么了。两支队伍嚎叫着撞在一起,挥舞着弯刀厮杀起来。双方都没有退路,也对对方的背叛充满憎恨,这一番厮杀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惨烈的多。复国后享受了十年和平的占城广场,第一次被自己子民的鲜血染红了。
一刻钟后,当江枫带领自己的杂牌军来到战场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断臂残肢到处都是,宛如修罗地狱。红色的血浸透了整个广场的土地,甚至使地面变得泥泞起来。此后数年,这块红色的土地始终没有恢复本来的颜色。
江枫一挥手,杂牌军迅速将剩余的一百多人统统包围。人群里,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踉跄前行冲出几步,他手里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狠狠的朝皇城侍卫们扔过来,边咳血边大笑道:“哈哈,报……报仇了!昂泰给阿爹报仇了!”一个侍卫低头去看,那人头不是竺旃檀是谁?两枝长枪猛的刺入昂泰身体,笑声戛然而止,他浑身一抖,缓缓倒了下去。
一日间,江枫见过了太多的鲜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转头望着满天朝霞,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点金光正从遥远的地平线绽放出来,这一夜,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