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颇为踌躇,就凭他这几十个人,冲进满是乱民的城中救人,谈何容易。江枫是经历过破家之痛的人,此时城中烟火更多,一阵阵凄厉哭喊随风飘来,如一只手撕扯着他的心。仔细听来,那妇人小儿的啼哭,与自己母亲小弟死在金兵刀下的哭声有何区别?
江枫在伏地痛哭的常和面前蹲下,扶住他道:“常兄请起。这个忙,江枫帮了。”身后张振玉和于万里同时道:“大郎,不可!”江枫缓缓道:“我也知道,咱们没那么大本事救这许多人。可是人生在这世,闭上眼糊涂度日也是一生,睁着眼一步一个脚印儿也是一生,江枫所求不过是对得起自己本心罢了。各位兄弟不必勉强,愿意随我去的各自准备。”两人知他心意已决,只得不再多说,各自分头准备。张振玉腿脚不便,带着丁队在船上留守,于万里率甲乙丙三队跟江枫入城救人。
张振玉之所以不愿江枫冒险,主要还是觉得队伍刚才的表现太差。枪兵刺杀不坚决,长枪既不快也不准,第一波突刺竟然没有刺中一个敌人。本应坚定防守的刀盾手反而贸然出击,露出好大空档。气得他浑身发抖。要不是这些土人实在不成气候,这一仗肯定输的很惨。好在刚才很多人都见了血,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只要再严格训练,就是合格的好兵。他仔细跟几个队长组长交待几句,才放他们离去。
在常和的带领下,几十人分两列鱼贯而行,快速穿过已经无人的外城街道,往常家宅邸疾行。常家住在王城边,这里是富人聚居之地,宋人多在王城东侧,波斯大食商人则多在西侧。转过街角,已经靠近王城。周围街道一片狼藉,杂物家什扔的到处都是,街口一家宽敞的院落已经着了火,浓烟滚滚,院子里却早已没了活人踪迹,一具尸体头朝里趴在门槛上,看衣着显然是个宋人。焦糊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里飘荡,让所有人的胃里一阵阵翻滚。
再往里走,便听见如鸭子叫般难听的当地土人的喊叫声,夹杂着兴奋的大笑。街上已经陆陆续续见到好几具尸体,有男有女,都是全身赤裸,甚至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身首异处躺在街心。看到这样的惨状,众人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愤怒所取代,这是怎样的一群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前面每家每户的大门前都有几个土着。有的大门已经被砸开,穿着花花绿绿抢来的衣衫的土着们,怀里、双手、腋下甚至口中塞满了东西,从这些屋子里兴奋的冲出来。好几户人家传出了哭喊惨叫声。巷子最靠里的地方有十几个土着还在疯狂的用大木撞击一扇人家的院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支沉默的队伍。
从斜对面一家敞开的大门里,一个健壮的土着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拖了出来。那女人拼命挣扎,被门槛绊了一下,竟被生生扯掉一把头发。她一声惨叫,捂着头跑向巷口。常和一见那女人面容,正是自己浑家李氏,顿时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提着把朴刀就冲了过去。江枫急忙带人跟着跑过去,眼看还有十几步就能汇合,那女人猛地往后倒下,却是已被土人追上,又被揪住了头发。
那土人猛然见到前面这许多人,也是吃了一惊,尤其这些人都是拿着刀枪的宋人,这还了得!他一把将刀子架在女人脖子上,一面往后退,一面大声呼喝,似乎要给正在抢掠的人示警。那矮壮土着刚刚喊出一个字,一把乌黑的手里剑就悄无声息的划破空气,正钉在他眉心!那土着身子一晃,直挺挺向后倒下。常和已经大哭着扑过去,一把扶住自己浑家上下打量。两人四目相对,抱头痛哭。他们身后的队伍里,一个矮小的水手望着相拥而泣的夫妻二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扶了扶自己的斗笠。江枫略带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嘉许的点了点头。十兵卫则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仍然手持刀盾站得笔直。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看见是谁射出那只暗器,只有江枫根据暗器发射的角度和特有的样式,猜到可能是十兵卫救了那个女人。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竟有这样的本事。当初跟海贼大战也没见他如何,显然是有意隐藏身手。怎的为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反而当众出手?江枫决定待此间事了一定要好好跟这个十兵卫谈谈。
常和扶着李氏站起,对江枫说:“我浑家说她把娃儿藏在后院地窖里了,也不知有没有被找到,还请江大官人救救娃儿!”说罢又要拉着婆娘一起下跪。江枫一把拉住他道:“不需多礼,救人要紧。你们带路!”说罢将后面人员分成十个三人小组,沿着街道往常家大门推进。土人们终于注意到这伙人的存在,顿时有十几个距离最近的土人红着眼睛扑上来,短弯刀闪着寒光,似乎渴望收割更多人命。
江枫斜退一步,命令组阵。九个盾兵站在前排,将街道几乎完全遮断,后面是两排枪兵。亲眼见到令人发指的种种暴行,江枫和众水手对这些丑陋凶残的家伙再也没有一点怜悯,仇恨和愤怒让他们成为坚强的战士,他们刺出的长枪快速而凶狠,一次突刺,就让最前面的七八个土人惨呼着倒下,而那些一尺多长的小刀连盾牌都还没碰到。江枫手一挥,队伍缓缓推进,土人们惊恐的看着逼近到身前的矛尖,互相推搡着后退,有的被同伴绊倒在地滚成一团。枪兵在江枫命令下,向下齐齐突刺,受伤和摔倒的土人登时了账。
远处正在撞门的土人,有几个穿着皮甲,显然不是普通暴民,他们注意到这边情形,召集人手急匆匆赶来。有这几个人指挥,很快街上聚集起来一百多人,黑压压一片,向江枫面前围拢过来。江枫知道不能等他们完全聚齐,再等下去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当下将刀向前一指,喝到:“前进!”众水手齐喝一声“杀!”一起跨步向前。三十多人竟然有不下百人的气势。
前面的土人被激起了凶性,怪叫着一起冲了上来。“刺!”江枫一声大喝,十八柄长枪从躬身的盾牌手上方刺出,锋利的矛尖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前面几个土着黝黑的皮肤,在一片血雾中又猛地拔出,再刺!倒下十几个土着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前排土人打算扭头跑开,可是狭窄的街巷堆了一百多人,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后面不明就里的人还在往前推,几乎是把前面的人推到枪尖上。
已经不需要下指令,江枫手下的枪兵们就像上满发条的机器,拼命的刺杀,收枪,再刺,再收。抛洒的血浆飞溅,前面刀盾手没有一个人的身上不被血染红的。倒下三十多人之后,恐惧终于在土人的人群中完成了传递,他们崩溃了。这些本地流氓、无赖如同炸了窝的马蜂,扭头向后方逃去。对他们来说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面前这些魔鬼一样的宋人远一点。
江枫看到,躲在人群后面的几个皮甲武士眼看事情不妙,扭头也要逃走。连忙将弓箭取下,对准跑在最后的一个家伙就是一箭。破甲锥近距离准头极佳,嗤的一声竟将他左肩射穿。那人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江枫命水手们按照三人小组的编制分散开,挨家挨户救人。又将那皮甲武士带到常和家里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