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进宫的这一天,叶黎安一大早就被拽起来梳洗打扮。等她穿上繁复的朝服,收拾停当,太阳刚刚冒尖。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已经没有时间安闲的吃个早饭。叶黎安心里对这件事颇有怨言。要按她的想法,她宁愿一辈子不进宫,一辈子不见皇上太后。
不只是叶黎安,颜瑾淑对于皇家的抵触深入骨髓。今天皇宫两个字说得太频繁,竟然心脏都开始不舒服。
叶黎安尽力安抚这具身体,让竹安带了点心和茶水出了院。院门口早有小轿等着,叶黎安今天的服饰实在不利远程徒步,只好坐着到了正大门。
经过前院时,不知忙何事歇在德馨居的晋王迎了她的小轿,在侧旁步行着与她闲聊到了大门口。晋王贴心地将她扶出来,又扶上马车。叶黎安奇怪,同样繁复的朝服冠饰为什么就不能阻碍晋王行动自如。
坐进马车的叶黎安终于松了口气,让竹安递了点心,就着马车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吃起来。
因是要入宫觐见皇上,不同于往日出游时的低调奢华马车,这辆是晋王府最好的马车。不仅马匹要同色同龄纯白宝驹,车身大小,制作使用的布帛,挂着的珠玉饰物,甚至是赶车的马夫和他手中持的鞭子,都透着刻意的贵气。
叶黎安无聊的看着那颗颗鸽蛋大小、成色圆润莹白的串子,带着下面的络子在颠簸间有节律的晃动着,默默数了数都是六颗。车壁软而不闷,不知里面是什么材质,是纹着金龙的暗金色流彩锦帛,摸上去光滑而冰凉。层层包裹的叶黎安暗道,怪不得一坐进来就不觉得多憋闷了呢。宽大的马车中间放置着正方形木桌,透着乌黑色,叶黎安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只瞧着木桌侧面镂空雕刻的手艺实在了得,心中赞叹。
晋王和叶黎安坐在绕着木桌而设的坐榻上,一个笑眯眯瞧着对方,另一个在尽力不弄乱发饰的原则下,吃得不管不顾,心里还想着:这么宽敞的凳子,我要是能躺着再睡会儿就好了。
晋王忽然抬起手,向叶黎安伸来。叶黎安突然就想起那天颜正廷伸过来的爪子,惊慌之下差点儿噎住。晋王微微惊诧了一瞬,仍向前伸到叶黎安嘴角,轻轻擦掉了点心屑。
叶黎安有些尴尬:“你动的太突然,我想起那天颜正廷的手了。”
晋王了然:“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叶黎安挥挥手,十分大“肚”的原谅了她。看着她吃得要打饱嗝,晋王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也没吃早餐。”
叶黎安这才想起他,不好意思的将所剩无几的点心往前推了推:“呵呵,那你也吃点呗?”
晋王瞟了一眼点心,撇过头,表示自己的隐忍,说:“不吃。我要留着肚子去皇宫吃好吃的。”
叶黎安一脸问号。
晋王转回头来看着她,装作惊讶,表情夸张道:“呀~难道你不知道宫里给我们备了早膳吗?可都是我们王府吃不得的佳肴啊!”
叶黎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晴天霹雳?自己都快吃饱了才知道这个信息。想到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皇宫御膳,自己好不容易跳桥又游荡几十年才穿越来能吃到御膳,结果现在点心果腹,光看着吃不下?
她怒瞪晋王:“为什么不早说?”打了个饱嗝,将点心扔回了盘子里。
晋王忍不住笑意,哈哈笑起来。见状,叶黎安羞恼起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就扯过来揉搓他的脸——让你笑!让你笑!还敢笑话我?气死我了。
等她终于消气停手,才想起这是个能几下就折断辽北军将帅胳膊的武打能手。虽然颜正廷武功肯定不咋地,这么说来晋王的武功可能也就一般般,可她叶黎安是个十足十的小弱鸡啊。
她坐回来,强自镇定,偏过头看外面的风景,心里突突突的怕他突然暴起将自己的小命结果了。不过,我现在可是他心爱的王妃颜瑾淑啊,应该不会吧?这么一想,又有了胆子看向他。
晋王显然是很享受这么野蛮的颜瑾淑的,仍笑吟吟地看着她。
叶黎安看着他歪了的发箍下几缕碎发垂着,眼睛眉毛嘴唇整个五官都舒展开来,露出整洁白牙,车窗外几缕阳光跳进来,散在他的眼中。她的心突的一下,脑海中的不知哪个峡谷中灵光一现,跳出了曹植的《洛神赋》。
这家伙到底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一个男的生这么好看干什么?没的搅乱我修道之心。美色当前,要把持住啊!别忘了这一世的修行目标:尝遍天下美食,踏遍世界各地。踏遍各地就算了,自己都护不住自己,还是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尝遍美食比较实际。
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晋王眼中的光从戏谑变成了期待。
她咽了咽口水,撩过车帘往窗外看风景——大早上就这么闷热,不是能从王府看到皇宫的吗?怎么还不到?黎安施主,你要护住心脉,不能破功啊!忘了前世的教训了?
想起前世的郝铭恩,她一下冷静下来,觉得温度也降了几分,景色终于抵达眼睛。
她微微偏过头发现她们走在那么宽马路的正中间,远远的还能看到晋王府外墙。再往前看去,皇宫巍峨的大门耸在远处,门上大大的皇城两字清晰可见。
皇城?
好吧!人家的地盘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到了门口,马车行驶速度放缓,叶黎安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可是,没一会儿又快了起来。撩起帘子一看,竟是驶进了皇宫。
叶黎安很惊讶,忙搜索颜瑾淑的记忆,发现颜瑾淑对这些一无所知,只依稀记得红色大门上一排排的门钉、高高的门槛和脚下的石板路。
马车往里走着,路还是像门外那么宽敞。两边是一排排的房屋,规格一致,十分整洁。
叶黎安想,这些巷道和房子倒像是复制粘贴的,竟然都一模一样。只有零星几户不同,几处探出树冠,有几户上空飞着鸟。叶黎安看了几眼,觉得单调无聊,又回来坐好。
抬眼看向晋王才发现他头发还乱着,她忙问:“这都快要到了,你怎么还不整理仪容?”
晋王微微撅起嘴道:“我是有妻子的,又不是个没人管的野男人。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叶黎安被这言论惊得“哈?”一声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他的妻子”是自己,他恐怕是在等自己帮他弄。
她有些无奈道:“我不会弄啊。我自己的头发都是竹安和几个小姑娘给我做的呢。”
晋王下盘稳当地坐着,手臂却抱住,像是有些赌气。叶黎安真是头疼,晋王偶有几次这样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可爱是可爱。但是真的跟他一贯的风格很不相称啊,大哥~要不要告诉他呢?
叶黎安虽在颜瑾淑的记忆里找不到路线,可是却有清晰的图像能让她捕捉到皇宫高位者对她的不喜。养子也是子啊,万一计较起来,罚她一顿怎么办?没得御膳吃不说,还要挨一顿板子?戒尺?银针扎手?她脑中闪现各种影片中的古代女子刑罚,有些胆怯。
于是她商量道:“要不,我让你的贴身随从上车来给你整理怎么样?”
晋王仍坐着不说话,叶黎安再道:“那要不,让竹安来?那姑娘手轻,不会弄疼你的。”
不知是哪个字令他不满意了,晋王竟然哀怨的瞪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假寐。
叶黎安闭上嘴反思,可能那个字是“疼”。他身有武功,又是男人,不要面子的吗?人家会怕疼吗?应该是这样的逻辑……吧?
于是,她又斟酌着开口:“那让孙嬷嬷梳吧。”她本来还想说,孙嬷嬷从小服侍他,知道他的喜好,梳起的样式一定能令他满意。但是,不敢讲啊~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