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王府时,从小只有一个红烛跟着的颜瑾淑,被塞了好几个漂亮水灵的丫头陪嫁。最终选了四个人:红烛、朱玉、碧清和竹安。
本来夫人不打算让红烛跟过来的,颜瑾淑主仆二人跪了又跪,求了又求,让她烦不胜烦。颜瑾淑与红烛自小形影不离,相依为命,情同姐妹,对彼此的忠心不可撼动。颜夫人想着反正红烛不甚机灵,坏不了事,便让她去了。到了王府,这俩主仆果然互相依偎,形影不离,让其他丫头无机可乘。可惜,主仆情深也同命,令人唏嘘。
朱玉容颜靓丽,人机灵,心气又高,是严夫人最看好的钉子。她在颜家时很得颜夫人和颜如玉看重,也信她忠诚,才让她过来监视和离间晋王夫妇。朱玉有颜府和太子侧妃撑腰,加上擅于人情世故在王府下人堆里十分吃得开,对颜瑾淑缺乏奴婢对主子的尊敬和顺从。朱玉有颜如玉亲口应下的太子府侍妾之位引诱着,对颜如玉唯命是从。她并不细想颜如玉会不会或者说有没有能力履行承诺,在她看来太子侧妃就是明日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口玉言一定没错的。而她日后至少也会宫里的贵人。是以,她大胆地配合颜如玉行动,不止害了颜瑾淑主仆俩,自己也被杖杀,割了头颅。
而碧清~碧清是叶黎安在颜瑾淑记忆里看到的最有城府的一个婢女。她长了一张秀丽大方的脸,总是斜垂了视线,面色从容镇定,行为举止总是恰到好处的符合所在府邸对奴仆的教养。令行禁止自不必说,也从不逾越了分寸张扬着什么讨好主子的欢心,似乎总是默默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足矣,却又总能让你注意到她的好来。而交给她的事情没有办不好的。
闭门静修的这几日,叶黎安想了很多。想到碧清时,她惋惜这样一个有智谋有胆色还有野心的女孩子,若生在前世那样平等活跃的世界,那前途定是无量的。
竹安则是真的只做好分内的事就足矣。她话少,温顺,像白净而温柔地绽放在无人角落里的雏菊,从没有任何过分的奢望。做什么就认真做什么,不想从哪儿来,也不想到哪儿去,只是认真的过着每一天。因此,当碧清突然拽着她跪到王妃面前时,她真心惶恐。她从不曾起这样的念头。
她俩算是同甘共苦的好姐妹了。几乎与碧清一起长大的她,对碧清极度信任且依赖,事事以碧清马首是瞻。
碧清千方百计说动朱玉,将她俩举荐给颜夫人做颜瑾淑的陪嫁丫头时,她没说话。到了王府,朱玉指使她俩暗害王妃,碧清带着她阳奉阴违时,她也没说话。所以,这次她也忍着没说话。
叶黎安看着跪在面前的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不后悔?”
碧清第一次抬头看了叶黎安,又垂下头去,说:“不后悔。”
叶黎安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坚定。
她看着跪在一旁的竹安并不说话,尽量柔声道:“没关系,竹安。你们都是我的陪嫁丫头,而且对我向来都很好,你们想要的我自然是尽力要给的。今天就先给碧清一个美人的名分。你若是想当殿下的侍妾,随时都可以跟我说。知道吗?”
竹安羞红了脸,头垂得更深,用蚊蝇之声答应了。
叶黎安想着索性就今日都办了吧,让碧清拿了刚刚喝过的茶,跪着敬上来。
刚喝了一口,又有两个姑娘跑来跪下。
哦哟哟~原来晋王殿下这么受欢迎啊!
一个是刚刚想要开口的武婢,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叶黎安只觉得她身上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许是因为长期练武的缘故,又或是太过紧张兴奋,目光炯炯有神,脸微微泛着红。要说是美人吧,以弱柳扶风为主流的美女标准来看,算不上美人;说不美吧,她又生的眉眼立体而夺目,五官透着大气。这样美中透着阳刚的女孩子,在这个世界多是要受白眼的。
但叶黎安不一样,她来自对美的定义相当多元的世界。对她的长相不仅喜欢,对她的勇气也心生赞赏:她可不知道王妃芯子里换了个灵魂,在对她的容颜如此不友好的世界,她是怎么有勇气站出来,表示要成为这个世界权力中心人士的枕边人的呢?
叶黎安对她并无了解,问了她年龄籍贯之类的。为防蹊跷,而且为了表明亲疏远近,只给了这位阳光帅气的少女一个良人的位份。
她还担心她会失落,准备了两句开导她的话。结果,那少女竟然喜不自胜,给她磕了个头。
另一个是刚刚提上来的小妮。这丫头人小鬼大,才十四岁就懂得这些了。转念一想,生长在这样的环境,早些懂也是正常的。叶黎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拿出训小学生时的架势,让她过几年再跟自己提。现在太小了,受前世影响,叶黎安实在是没办法答应。
小妮失望了一小会儿,然后又问她:“过几年?”
“自然是等你长大了。”叶黎安又怕自己说得太笼统,“长到这几位姐姐这么大的时候。”
小妮略微想了想便欢快地点头同意,退到原位站着。
这些小孩儿是不是把这看作一条捷径了呀?不行不行,得好好做个德育教育。难道就只有做妾室这条路可走吗?找个门当户对的做个正室,日子不比这舒心?如果外面社会环境好的话,也可以独自美丽嘛。
就这样,当晋王怀揣着救美之心巴巴跑来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三名妾室。
晋王点了点头,说了些要伺候好王妃之类的话,饮了敬茶。出来时看到管事嬷嬷面如死灰地跪在一边,晋王的眼风一扫而过,与王妃说笑着出了门。自此,晋王府再也没出现过这位嬷嬷的身影。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晋王屏退了下人,才问叶黎安忽然给他纳妾的缘由。
叶黎安自是不能说是为了气他,便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想要多几个人伺候他。
晋王心中酸楚,他当然是有点难过的。瑾淑何时这样大方过了?终究,他们之间是跟从前不同了。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想抓紧反而离得越快。
不过,还求什么呢?她能醒过来,能这样陪着自己,能变成现在这样开朗恣意的模样,已经很好了。从前的瑾淑就算是纳妾这种小事,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吧?她今天竟然一下纳了三个。呵呵,自诩为公主的端方费尽心机进了府,却看到几个婢女跟她平起平坐,不知是何心情?
阿妹说自己现在身体不好才要纳妾,恐怕也是体谅我洛家凋零,想着尽快让洛家枝繁叶茂。她总是这样默默为我费心思,事事为我尽力。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拥住她,心疼起来说话更轻:“阿妹,不论如何,我心中只有你。其实,如果你没想到这件事,我也无所谓子息家族之类的。人生在世,如蝼蚁蜉蝣,于浩瀚中挣扎一些时日罢了。纵然英雄盖世,名垂千年,又有何益?莫不如痛快活一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为了世俗之见累及自身命途?”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凝望着她眼中的光:“我知你是为了我、为了洛家而纳妾。若……若你心中但凡有一丁点委屈,那便远远将她们打发了。你我还过从前的日子,岂不更美?”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她,心里盼着她同意,又怕她真同意了他对不起惨死的父母兄弟。洛家只剩他一人,延续香火重任自然是落在他肩上。他自己是满足于跟瑾淑一世一双人的逍遥生活的,可是……洛家总不能在他手里凋零了。跟瑾淑成婚三年,才有了个孩子,幸好是男丁。如今瑾淑身体大亏,养个几年都是短的,若真亏损太过不宜生养,那洛家又怎么办?
这是叶黎安第一次亲耳听晋王说这么多话。她被他炙热的真诚所感染,又回忆起颜瑾淑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眼中柔光闪耀,心下澎湃不已。
可最终,叶黎安还是说道:“人家头都磕过了,怎么打发走?进门不到一日便被赶出去的女子,你说会面对什么境况?”她又看看他,垂下头,嘟囔道:“你如果不愿意,那不去找就是了,谁又没拿刀逼着你去。”
晋王一听,眼尾都沾染了笑意,嘴一弯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哈哈,对啊。是我思虑不周。”退开一步,煞有介事的拱手拜了拜:“娘子,恕罪,是为夫过于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