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失控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心里还记着茅草屋中,躺在草垛上重病的人。
楚禾有注意到常念和姮窈离开她们,回到万归宗弟子安置的小院门口,知道她们这是给自己空间和时间处理私事,便没叫她们;
自己跟着妇人到了茅草屋中,走进后才发现,那里是有好多个茅草屋挨着,并不是只有她们家一户。
妇人推开其中的一个看着非常老旧,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了的破茅草屋。
妇人语气轻轻地唤了一声:“韫儿。”
过了好几个呼吸间,草垛上的人才有了微弱的动作,缓缓的睁开眼,看向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非常熟悉的姐姐,另外一人很陌生。
楚禾看着新草覆旧草的草垛上,一个骨瘦如柴,眼睛混浊,满身死气的孩童,声若蚊蝇的回了一声“姐姐~·”从他的声音中能听出他的隐忍和恐惧。
妇人看着满心担心自己的弟弟,几乎是一个前扑上去,俯身到孩童身旁,声音颤抖的问道:“你可是又疼了?”
“不怕啊,不怕,姐姐找来给你治病的贵人了。”
然后转头跟楚禾说道:“这就是我弟弟,胡韫。”
胡韫先是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好似刚刚那阵的疼痛过去后,才又努力扯起嘴角,想给自己姐姐笑一个,但努力许久都失败了,只得作罢,道:“姐姐,我们没有铜板,无法付诊费和药费的。”“我不想看到你,”
妇人没让胡韫把话说完,打断道:“你别怕,我这次帮他们办了事,是给我的报酬;你不要担心,你只要乖乖的治病就好;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还要做大掌柜,要给姐姐买各种好吃的糕点和吃食吗?”
胡韫闻言,眼角的泪珠滚落,刚生病时,他看着自己姐姐拿家里唯一的积蓄给自己瞧病,他这样跟他姐姐说的。
站在一旁的楚禾,原本是没有想要打扰她们姐弟俩的温情,只是越看草垛上的孩童,心下越是疑惑,特别是看到孩童露在外面的皮包骨头的胳膊上的细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
妇人知道弟弟每日能陪自己说话的时间有限,看他再次陷入昏睡中后,才抹了抹眼泪,转身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楚禾这次不再是虚扶,而是伸手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道:“你别急,我能救,也不用你付什么代价。”
妇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记起面前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女,曾经是奶奶房中很得宠的婢女,听闻她的养父病重,不知道说了什么,打动了回乡祭祖带回来的奶奶,才被带了回来,并且还是活契。
奶奶死之前还说,“她之所以会突然回乡祭祖,是因为国寺主持告诉她,她家有场灭顶之灾,是先辈欠下的孽债;想要破此劫难的贵人在西北方。”
祖籍就在西北方的奶奶,当即想到了回乡祭祖,后来带了她回来;家中遭难时,又让她提前离开了。
可她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曾经也因为知道这件事,让自己心中存着被她带出泥潭的希冀,渐渐破灭,之后也没再想过这件事;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出现,此时看她身上都像是带着耀眼的光芒。
楚禾处理胡韫身上的东西倒是很快,在妇人眼中,大概就是楚禾的手指在空中飞速的画了一个看不懂的画,然后点了点胡韫的额头而已;但是胡韫脸上的死灰之色瞬间荡然无存。
看到这一变化,妇人此时在心里,无比庆幸奶奶说的贵人是真的这件事;自己总算是护住了胡家留下的唯一血脉。
妇人又想给楚禾跪下磕头,楚禾阻止了她的下跪磕头,而是看着她妇人打扮,问道:“你嫁人了?”
妇人摇头,道:“我们是罪臣之后,现在还是流放的贱民,怎么会有求娶我的人?”
“弟弟是大嫂在家中变故之前怀上的,在发现大嫂有孕后,娘想方设法的找来了一壶酒,灌醉了押送我们的一个差役,让我,我陪了那人一晚。”
“虽然我们家被流放的所有女眷全力保护大嫂,她最终还是早产了;他是我们胡家最后的血脉。”
楚禾:。。。所以这就是她所说的全部女眷的保护吗?让这个看着只有六七岁,实际骨龄有八岁多的孩童,出生有个一线生机的身份。
楚禾:“这里是流放之地?”
妇人摇头,道:“原本不是这里的,但是因为包银镇怪事频发,朝廷为了那些良民能更好的种庄稼,缴税。便把流放的罪人带到了这里,住在城镇外,这样筑成一道人墙,就算要被抓走,或被吃,或者如何,都能保护到城里的人。”
“我们来了这里后,除了不允许街上,不允许逃跑,其余都比原来自由很多。”
楚禾:“那包银镇之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来抓人吗?”
妇人:“是的,小院的那几人来之前是很多的,我们被拉过来的有千人余,现在剩下不足百人,不过小院里的人来了之后,基本上没有被成功抓走多少人了。”
楚禾之后又问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事,也算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察觉到草垛上的人快醒了,楚禾才装模作样的从衣袖里拿出来两粒丹药,道:“你若是信我,就时刻关注包银镇的方向,看到那边闹出的阵仗最大师,你和胡韫吃下它们,能让你们逃脱现在的困境。”
然后又拿出两个身份文书,原本是常念准备给她和楚禾的身份文书,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姮窈也有,只不过,姮窈的身份文书是她自己收着的。
这个蔺国的身份文书有些简陋,毕竟这是常念到地面上解决五谷轮回时,碰到了值钱的草药,采了后,在路过的大城镇中药铺,换了银子,又找人花钱买的。
楚禾道:“这是两张平民文书,你们拿着它,可以找个安全、人少的地方重新生活。”
妇人愣愣的接过楚禾递过来的东西,她心底还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家教,提醒着她不应该还收下楚禾给的东西,但是这么多年的艰苦磨难,让她选择忽略了心底仅存的那一丝礼义廉耻。
妇人:“多谢,多谢您的恩赐,我此生无以回报,来生,”
楚禾打断了她的话,道:“过好此生才是关键,来生的事何其多,何必多增烦恼。”
“他也快醒了。”
“就此别过,珍重。”
说完就离开了单薄的茅草屋,来到万归宗置办的小院子门口,看着常念用树枝在地上画什么,姮窈屈髋屈膝,双手抱着胳膊,把头枕在手臂上,一副自闭的状态。
常念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楚禾,下意识的笑了,问道:“你回来啦?”
楚禾:“嗯。”走到常念的另一边,也坐了下来,三人在石阶上,排排坐;从外面回来的轶辛、柏柒、莲珊三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在小院里的人还没回来之前,坐下的楚禾看了一眼姮窈,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一副想不开的样子。”
常念摇头,“不知呀,我们之前闲聊了会儿,我感觉我也没说什么,她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