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挑水啊,不能这么挑,年纪轻轻的察觉不到,到年纪大了,就知道伤着腰的难受了。”
“劈柴啊,要心稳,心稳了,手才能稳嘛,你瞧瞧这柴劈的,大小不一,粗细不同的,知道的你是在劈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木匠呢。”
“生火就更不必说了,你须得将这些柴禾架好,才能有燃火的余地,就跟人一样,基础不扎实,那功夫又能练得多好?”
与其说楚知吾是在福来客栈的后院干活,不如说是对他的再次锻炼。到了此处,原本劈了十年的柴,架势都不对了,原本挑了十年的水,水都洒出去浪费了,更不用说例如切菜,这些楚知吾都没接触过的后厨的活。
楚知吾这才明白,为什么老板娘桃姐说,后院里王阔就是管事,大到生火做饭,小到挑水劈柴,就没这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干不好的活,甚至干起来轻松惬意,这些活细致起来,那可不是身材壮硕些就有优势的。
转眼之间,楚知吾来到福来客栈,也有一周了,小华教他铺床叠被,找到客房里的每一个死角,演示如何干活的小华,倒是从来没有不耐烦过,反而是性格温和的王阔,每每看到楚知吾那干活的架势和成果,没少指正他。
楚知吾当然明白大家的善意,在这五山城里,或者说在这世道里,有一门手艺,甚至能干好一个活计,那便是一条生路。
要不是楚知吾实在厌恶了算账,故意表现出对数字的愚钝,陈爷那个大算盘,说不得就得被他也打上好几遍。
与其他几人都想将本事教与楚知吾不同,老板娘倒是从未有过这些心思,只是早已察觉到客栈众人都不简单的楚知吾,却怎么也看不出到底老板娘厉害在哪,直到某一天晚间,在送完客栈里最后一桌吃饭的客人时,老板娘才似有若无的对楚知吾提了一句:“聪明是好事,但有时也要懂得扮得痴傻些,才不至于引人瞩目。”
楚知吾便马上点了点头道:“懂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哪知老板娘却是看着他,嘲笑着说道:“嘴上懂了,心里没懂。”
楚知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看不出老板娘厉害在哪,就已是老板娘的厉害之处了。
小华堪称特殊的眼力和对身边环境的洞察力,王阔根基深厚的架势以及举重若轻、提轻若重的使力要领,陈爷的算力和信息判断,对楚知吾来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能力,并未对他有任何的隐藏,而老板娘此时此刻的一番话,才让他明白,大隐于市,究竟有多困难。
这日晚间,夜已深了,等吃饭的客人们都陆续吃饱喝足的离去,福来客栈几人才开始吃晚饭,小华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不知在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米饭,王阔则是囫囵吞枣一般,一碗饭飞快的就见底了,然后又自己跑到后厨盛上下一碗。
坐在最靠近后院的楚知吾,想让王阔把碗给他,他去给王阔盛饭,但王阔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就你给我装的那饭量,可不够我几口吃的,老实吃你的吧。”
楚知吾这才作罢,等到王阔再盛饭回来,楚知吾也正默不作声的吃饭时,老板娘却突然说道:“方才彭工头说,最近城西不太平,大家这几日都注意些。”
一边吃菜一边抿着小酒的陈爷闻言一愣,说道:“彭工头说的?他手底下可是不少做些力工活的伙计,难不成是有人看混元帮穆帮主受伤了,想要动一动城西的地盘不成?”
胡吃海喝的王阔闻言,却是把饭碗都放在了桌上,严肃说道:“还真有可能,以往有些什么事,都有混元帮主持公道或是从中调停,如今穆帮主受伤,城西虽然不富庶,但这抢地盘一事,可从未消停过。”
老板娘倒是淡定,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莫要担心,我只是叫大家都注意些,倒也不用过于紧张,即便是城西打起来,总也有个高下之分,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无非是谁管这条街,就向谁交些管费是了。”
原本默不作声的楚知吾却是突然开口问道:“这混元帮的名声,在五山城内如此之好吗?”
这话一说,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王阔和陈爷却是低头琢磨起楚知吾这话的意思来,也就小华有什么说什么,她瞥了一眼楚知吾说道:“还算不错,若是有穷苦人家被人欺辱的,有些人告到混元帮去,混元帮也愿意替他们出头。时不时还会发些米粥,让城西的流浪儿们还能有口饭吃。”
楚知吾闻言点了点头,一边吃着饭,一边有意无意的说道:“愿意替人出头,平日里还施些恩惠,难怪名声甚好,只是究竟是真心如此,还是刻意做作,那便不得而知了。”
老板娘、王阔、陈爷都没说话,小华不知是针对楚知吾,还是真心觉得混元帮不错,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后院那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当即转过头紧盯着前厅通向后院的那道门帘。
“这位兄弟说得不错,谁知道那混元帮里,都是些什么虚伪货色!”
同样听到这声音的楚知吾,赶紧回过头看向后院,可这后院,怎么会突然还有人进来了。但楚知吾没注意到的是,王阔此刻已是满脸尴尬,老板娘则是一脸嫌弃,陈爷又开始自顾自的抿起酒来。
门帘被人掀开,楚知吾一下便认出了,这人便是前些日子,在城里街市被少年行窃,抓住少年要打断他一双手的人,南拳门高朗!
楚知吾心底一惊,他怎么会到客栈来,还是从后院里来的,可联想到之前客人们提起过,这高朗与王阔有旧,楚知吾就没那么担心了,只是惊讶未减罢了。
正在楚知吾惊讶时,王阔却是板着一副面孔说道:“要你别乱跑,你又滚到前厅来作甚?”
楚知吾注意到了王阔言语中的随意,这种随意,在楚知吾看来就是关系密切的一种体现,毕竟王阔可不曾这么对他说过话。
谁知那天在街市上笑容狠厉的高朗,此刻却是谄媚一笑,说道:“师父您做的菜这么香,我就在后厨吃光饭哪行。”
高朗这话,又把楚知吾一惊,赶紧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向王阔,心底琢磨道,那些客人不是说王哥没收下高朗吗,难道其中另有隐情?难道,王阔是南拳门中人?
在场的也就楚知吾从未见过高朗,楚知吾此刻反应让王阔也连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臭小子别乱叫,谁是你师父。”
高朗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说道:“您是师父,您可以不认我这徒弟,哪有徒弟不认师父的。”
老板娘看到高朗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饭碗,这才无奈的说道:“行了别贫了,坐下吃饭吧。”
高朗立马冲着老板娘笑道:“多谢桃姐,还是桃姐心疼我。”
说罢立马就要坐下,王阔却板着脸说道:“没大没小,桃姐也是你叫的?叫丽姨。”
老板娘闻言却是柳眉一竖,转头看向王阔说道:“还没问你这小子怎么在后院呢,你倒好,一来就让他把我叫老了。”
接着老板娘又赶紧朝高朗说道:“就叫桃姐,我看这福来客栈里,谁敢不服。”
王阔当然不敢跟老板娘对着干,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对高朗说道:“让你坐你就坐下,磨磨蹭蹭干什么?”
高朗一脸委屈,这才拍了拍楚知吾的肩膀说道:“这位兄弟,麻烦让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