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楚知吾,还未完全醒转,就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道:“规矩?老子就是规矩!在这青峰镇地界上,老子说了算!”
反应过来的楚知吾,晃了晃脑袋,看着自己干燥且粗糙的双手,以及身边的手斧,不由得又多了两分安全感。
如刚才叫嚣的声音主人所说,这青峰镇上,确实也属他说了算,毕竟是在地界上横行了十来年的恶霸,哪怕是这高门大户的府上,他的声音也比主人的声音要大些。
楚知吾悄悄往那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举着砂锅大的拳头,冲着面前瘦弱的老先生喝道:“陈老头,今日若不将你那宝扇交出来,可别怪我抓你的孙子孙女卖了充数了!”
后面杂屋旁干活的楚知吾想到,当真有这宝扇?怕不是李平这恶汉捏造出来,就是为了来挑事的吧?虽说陈老这也算是家道中落了,但若不是从李平那借了笔钱银,想必也没有今日这等事。毕竟李平的规矩,也是规矩,与他毫无瓜葛,那他自然也不会招惹,若是与他有了牵扯,即便只是走在路上多看了两眼,那他心情不好,要寻人的晦气,也不过是想到就做了。
楚知吾在这的身世有些清苦,父母和他一样,都是大户人家的帮工,楚知吾自幼便被送到了陈府干活,几年都难见得父母一面。虽说陈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了,但也得看与谁比,若是比父母做帮工的柳江镇杜家之流,那现下自然是比不了,但要是比这寻常人家,那也算富庶了,不然就他这样的帮工,陈家还有好些个,也不曾短了他们的衣食,不过是朴素些罢了。
这不,即便是恶汉李平找上门来,陈老也只能告饶着无奈说道:“李镖头,不是小老儿不愿还钱,实是钱都投进了运河的货船里,货船得去南边把货卖了,才有钱还啊。何况小老儿借款时,你我曾有约定,秋收时才收账,如今距离秋收还有近三月,怎的今日忽然就寻到家中来了?”
李平本就是镇上宣威镖局的镖头,但不知是江湖险恶,还是他前些年走南闯北惹了祸事,不敢再往外走了,这才开始在青峰镇上横行霸道,平日里就做些这逐利吃息的生意。
李平听陈老这么说,却是气上心头,怒喝道:“放屁!老子岂是那自扇脸面的人!老子原本说是何时要账,就是何时,不会早上一日,也不会晚上一天!”
听李平这么说,陈老就纳了闷了,那怎么还提前了三个月来要账呢,陈老这话没敢说,只是怯怯的看了李平一眼,李平哪里不晓得陈老的想法,便勉强一笑,说道:“那也得是你还得上这钱,老子的规矩才能对你讲!你这老头消息这般不灵通,难怪偌大的一个陈府,让你败落成这样!老子便发发善心,让你拿那宝扇也拿得明明白白。前日,运河正巧遇上恶蛟走江,风势水势大得,两岸十丈以内,人畜勿近,那运河上的货船、舰只,莫说十不存一,百里存一那就是苍天庇佑了!你说这钱,老子该不该找你讨要!再过数月,等你府上啥也没有了,老子还来作甚!”
陈老闻言却是大惊失色,瞬间连站也站不稳了,货船对陈家来说,不敢说是翻身的希望,最起码是存续的倚靠,现在货船失事,不仅船货两空,还有陈老负责压货的两个儿子,怕是也凶多吉少,陈老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住这般打击。
李平见状却只是眉头一皱,喝道:“陈老头,你别给老子来这一套,今日这宝扇,要么你自己乖乖拿出来抵债,要么老子把你孙子孙女卖了抵上利息,再从你这老宅里,一样一样的挑东西,直至你把钱还清为止!”
陈老听到李平再次拿孙子孙女相威胁,在管家的搀扶下勉强站定了,却是苦涩一笑,冲着李平说道:“若真如李镖头所言,如今我两个儿子已然遇难,我孙子孙女,便是陈家香火,怎可与你抵债,但这宝扇一说,小老儿闻所未闻,又拿什么给李镖头你啊!”
李平看到陈老这万念俱灰的样子不似作假,眉头再次紧紧皱起,他虽然横行乡里,但却也不做那贩人的缺德买卖,刚才出言威胁,也是知道陈老如今最看重的,便是这宝贝孙子孙女了。李平不由心下念到,看陈老头这样子,难道真的不知道宝扇在哪?不可能,这是县里传来的消息,要是我拿不到这扇子,别说疏通一下,让我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办事不利,那可真就是非死即残的。
想到这些,李平再次凶狠起来,这已经不是抵债和钱银的事了,这事要办不好,他李平的小命怕是都要不保了,便厉声喝道:“别给老子扮成这副模样!今日你拿不出宝扇,老子必要把你陈家的后都断了!”
陈老此时已是有气无力,在管家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住,见李平如此坚持,便也问道:“敢问镖头,这宝扇究竟是何模样,若是我陈家之物,我一个将死之人,不用它救下我孙儿,难不成还带到棺材里去吗?”
可这下却是把李平问倒了,他只听到县里传来的消息,哪里还有更详细的模样介绍,要不是消息里点名了宝扇在他青峰镇前老员外郎陈府里,他连想都不会想到,这家道中落的陈府里,还能有什么宝贝。
但李平一想到县里那伙人的凶残,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瞪着陈老道:“老子哪知道是啥样的宝扇,你且把你家中所有扇子都拿来,我自分辨得出宝扇!”
消息里虽没有宝扇的具体模样,但却有一句,质轻无骨,遇水则浮的形容。陈老无奈,实在不知道家中还有这等宝贝,便只得吩咐管家,把家中所有的扇子都收集来,通通拿到前厅来让李镖头分辨。
李平见陈老愿意合作,眉心的焦虑才松了些,但仍旧多了一个心眼,派人把守住了陈府的院墙和后门,生怕陈老将他拖在这里,遣人偷偷带宝扇跑了。
虽然李平看陈老这样子,料他不会这么做,可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在等管家去拿扇子的时候,李平也不由在心中自嘲到,我李平虽然在乡里有些蛮横,但自己的规矩何尝这么不当回事过,即便是走在路上将人打了,该出些汤药费,老子也不曾省下过。何况早已定下收账时日,别说是他家里遇上祸事船翻了,哪怕是他全家都遇上盗匪了,老子收账,也不得早来一日!要不是这混元帮的人以命相逼,老子再坏,也不愿做这落井下石的勾当!罢了罢了,自己立的规矩,自己破了,等此事一了,也就把老子那镖局早早关张省事,到时天大地大,老子自可去得!
杂屋旁偷看的楚知吾,也和其他帮工一起,被火急火燎的管家驱使着,跑去各个房间里找扇子,至于这些帮工们偷东西私藏?那可是万万不敢的,别的不说,就这青峰镇上的规矩,帮工偷雇主,活活打死都不为过,他们哪里又敢私藏夹带。
不出半个时辰,陈府的前厅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扇子,折扇团扇应有尽有,李平见这规模,大抵也觉得陈老头并没有藏着掖着,便开口对身旁的手下说道:“去给我打盆水来。”
等到李平的手下,在天井里打了一大盆水,抬到前厅,李平才自己蹲下身去,将扇子通通扔进水里,还特意将折扇全部打开。
木盆不过给小儿洗澡的大小,当然放不下所有扇子,李平便一批一批,放下,看到扇子或扇骨、扇柄沉底,又捞出扔到一边,至于上面的字画图案,他是看都没看一眼。
这么往复放了六七次,所有的扇子都被浸湿了扔在前厅地上,李平的脸色已经黑得难以形容,顾不得袖口的水,径直站了起来,提着陈老的领子怒道:“陈老头,你敢欺骗老子!这里面根本没有老子要的宝扇!说,你究竟把宝扇藏在哪了!”
陈老本就心神不宁,这一下更是直接喘不上气了,断断续续的说道:“都……都在此处了……镖头……若是不信……可差人去房内自行翻找……”
李平听到这话,脸色才稍微好些,随意将陈老的领子松开,往管家身边一推,又让陈老在管家的搀扶下,大口喘息着。李平则是吩咐他的手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翻箱倒柜的找,把所有扇子都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