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实死了,走完了他的一生,死在了隗镇卫生院里,死时,只有小女儿陈凤一个人在床前,田桂兰安排了一辆卫生院的板车,让一个老工人拉着,把陈老实的尸体给送回了老家陈家楼子。陈老实没有儿子,就两个闺女,大的叫陈菊,是田县一中支部书记、校长丰潮的母亲,小的叫陈凤,是王满囤的老婆。
田桂兰没有回家告诉他男人陈老实死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她讨厌那个叫家的地方,她已经习惯了睡办公室沙发的生活,她让实习医生宋结实去给丰子泽说了,就说他大舅陈老实走了,又让宋结实回家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二奶奶苏子莲。虽然她知道,以哭叫闻名于乡里的陈氏姐妹会告诉寨上人们的,但她觉得,这是她个人的心意,连带着她偷偷送给苏子莲的一些常用药品。
得到消息的苏子莲让请假回来的王满囤和两个儿子王福旺、王财旺先行一步去了,陈老实家没有儿子,丰潮他爹也不在了,他这个女婿要顶起大梁来。苏子莲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又让王满仓拉着车子到田家垴请来他老丈人田茂恩,叫他们一同过去给陈老实家帮忙,他知道,田茂恩在陈老实家哥五个中的威望,这老头能镇住陈老实并不团结的四个兄弟。
吃中午饭的时候,苏子莲又让人喊过来王廷英和大哥王廷耀家的二儿子王满当,苏子莲没有谈其他的事,而是说道:“老三,咱达摩岭王家和陈家楼子陈家,人老几辈子都是亲戚,陈老实又是你二哥的义兄,如今还是咱王家的儿女亲家,这个孝,咱得行。”
王廷英点了点头,说道:“二嫂,这个,我懂,我通知咱们的人就是了,一家出一个男人,去送老表一程,是应当的。”
苏子莲又看了看王满当,说道:“满当,我不管以前你们是如何来往的,陈老实可是你亲大舅,这点亲情是迈不过去的,如今没有了你爹娘,你大哥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这孝,你们同样得行。免得让人家笑话咱。”
王满当有些迟疑了,说道:“满囤两口子去就是了,搞恁大形势干啥啊?再说了,都多少年没有扯捞了,还行什么孝啊?”
苏子莲叹了口气,说道:“满当,要是你爹娘还活着,你说这话,我可是敢打你的,就不说这种扯不断的亲戚关系,就说你大舅对你娘、对你爹、对你家那半辈子的照应,你也得去哭两声。嘿,今天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婶也不强求你,人,各有志,二婶尊重你的选择,但,二婶要告诉你,你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你走过的路、做过的事,也该好好想想了。”
王满当翻了一下眼皮,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等着,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廷英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满当的背影,骂了一句:“转窝头,不是咱姓王的种。”
苏子莲笑了笑说:“老三,骂他干啥,他又不是三生子两岁的孩子,他有他的选择,到时候吃亏的是他自己。”王廷英虽然气愤不下,被苏子莲劝解了一番,还是通知人去了。
其实,王满当内心里是如何想的,他自己最清楚,陈老实是他大舅,这还用苏子莲来提醒?他不是决定不了,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参加大舅的葬礼,是因为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苏子莲的安排,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他表哥丰子泽的直接指示,是因为他不知道丰子泽去不去、如何去。或许在他的辞典里,是必须要和这个反动的家族划分开来、一刀两断,而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与好处的便是大表哥丰子泽了。是他力排众议,让自己这个富农子弟入了党,又是他安排自己进了支部的班子,任了大队部的会计。
王满仓拉着田茂恩到达陈家楼子时,陈家真的炸开了锅,他的四个兄弟中,陈老二家一窝仗着儿子多,有势力,正在责问着王满囤和陈凤,为什么把工人指标给了王东旺而不给他们的子女?陈老三家,就是王东旺老婆的娘家,也是王大妮的婆子家,遭受到老二家的攻击后,也不敢乱动。陈老四原先是个地主,没了后人,只剩下陈老四一个老头,坐在那里不说话。陈老五倒插门进了贾楼的贾家,也就成了认养贾赖货的贾三叔,是回来当客的,根本不管事,老大能否入土为安,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田茂恩一听,这事牵涉到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恐怕不好管,而他更知道,陈老二那门子亲戚,是分给丰子泽、王满当了, 也就是说,他表哥俩认的舅舅,只是这个二舅,其他的都是外人,而陈老二家又把矛头直指二女婿、二闺女,非问那个工人指标的事,好像那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一样。
田茂恩自有田茂恩的老练,他跪在大哥陈老实棺材板前痛哭流涕,边哭边高声说道:“大哥,精明一世,历经艰辛,保住了这陈门五枝,如今大哥你眼一闭,腿一伸,撒手人寰,同出一根的陈门五枝便要另起炉灶了,吵闹之声不绝于耳,谩骂之音起于萧墙,兄弟无奈啊,你老哥这事,谁愿意管谁管去,老三茂恩,无德无能,大哥,俺走了。”说完,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好的精神,站起身来,直橛橛地往陈家楼子村外走去,连女婿拉他来的车子也不坐了。他内心知道,陈家,会请他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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