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可真是一针见血。
贺兰鸦沉了脸色,没有回答。
为了渭北的安定,他强行克制着要沸腾的热血,死死克制!
可似是被人感染了什么,他拿起金铜枝子拨了拨灯芯,动作有些仓促。
险些把灯芯拨灭!
梅淮安也没催促他回答,但看着对方拨灯芯的仓促动作,心底安稳了些。
他问他一句何罪之有,他就还他一句拜了有什么用。
这种看着有人跟自己一样饱受煎熬的感觉,心底是能有几分安慰的。
毕竟——
有雄心壮志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贺兰鸦!
过了好久好久,身边的人似乎是在考虑继续伪装,还是...剖白真心。
梅淮安就静静的等,垂眼望着面前可笑的佛灯。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贺兰鸦轻笑了一声。
并非往日里那种纯澈空灵的沉稳嗓音,这回夹带着几分真性情了。
笑的邪魅凶狠!
不等梅淮安感受到头皮发麻的凉意,对方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寂静的佛堂内室里,贺兰鸦嗓音幽幽,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灵,便不拜了。”
他在对方的试探里,终究还是说了实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都被身边这人一眼看透了。
一向都是他剖析别人,今日反被人剖析。
这种感觉除了愤怒,还夹杂了些令他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惊叹——
原来世间还有跟他一样的人,梅淮安就是跟他一样的人。
这个发现让贺兰鸦喜不自胜,可紧跟着又望而却步。
就像发现一朵十分得心意的花,可这朵花长在悬崖峭壁的顶端。
他动身去摘?
要么花落悬崖,要么他落悬崖,又或是...双双粉身碎骨!
就在两人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梅淮安突然开口道歉了。
“对不起。”
他只是想跟贺兰鸦坦诚相待,不要虚伪,不要装模作样。
他没想这么逼他,可是自己心底的恶燥实在忍不住。
尤其是坐进这个佛堂里,听见这人一句句虚伪的话。
这人躲了这么多年,他要告诉对方虽然很艰难但一定要去做。
因为这是他待在乱世里的唯一执念。
不,分明是他们两个人的执念!
“......”
贺兰鸦垂着眼不理会,对这声道歉充耳不闻。
梅淮安就接着说,把话摊开了说。
就像是只刺猬在人面前翻转了身子,把自己最柔软的肚皮露给人看。
力求打消对方的疏离和防备,能像自己一样坦诚。
“我的罪你说不知从何而来,那我今夜便亲口告诉你。”
他的嗓音在殿中响起,低沉到了极致。
“我是个亡国太子,身上背负着许许多多将士的亡魂,甚至我未来还要亲手屠杀许多人,你知道的,这条路我一定要走。”
“可是贺兰鸦...你知不知道我从前没杀过人,连鸡都没杀过。”
他嗓音有些抖,这是头一回在人前提起那一夜的感受。
“逃来你天水关那一夜,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慌多怕多疯狂,我当时恨不得...连我自己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