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别苑内,即墨寒无心睡眠,他独自一人到河边,抬头望着一弯新月,思念着心上人。
这些年,三国各自安好,许久都没有发生战争了,天下也算太平,这样的年头其实更不好找静儿,天下大乱,静儿或许会不顾个人安危抛头露面出来救治病人,现在她若有心躲着所有人,找都没地方找。
就这样漫无目的,没有期限没有目标没有线索的找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所有人不可能陪着即墨寒一直走下去,即使那些人是主动跟随来保护他,他也不愿意拖累大家。
不知不觉,出来已经一年多了,他仍毫无头绪,没办法,他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心去寻找,不管前路会碰到怎样的困难,他始终都坚信,静儿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次日,百十来号人分成了两队,一队由赵显带领,在皇城内外五百里范围内搜寻,另一队随即墨寒进山去搜索。
乌蓝国大部分的普通民众,都住在大山之中,即墨寒是打算在向导的带领下,踏遍乌蓝国的千山万水,他怕遗漏了任何一个静儿有可能会在地方。
踏遍千山万水,轻飘飘几个字,看起来美好且赋有诗情画意,可真正付之行动,就没那么美妙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中间所要付出的艰辛与汗水,是不可估量的,但没人劝阻即墨寒。
什么都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相对心中的信念,道路的艰难险阻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再一次上路了,这次又多了夏雪天母女,因为她们也想尽一份力,所以就加入了队伍,一起去找宁静,徐副将自然也跟了来,算是向导也算是护卫队长,以及后勤补给负责人。
风一程雨一程,风风雨雨又一程,他们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足迹。
也不知进山具体多久了,一日午间休息时,即墨寒在一处水源处,准备掬一捧水洗把脸,竟无意间看到了草丛中一只小巧玲珑的木雕花灯,出于好奇心,他捡起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从外观初步判断,花灯材质是常见的普通松木,应该是有些年头了,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木头虽然已经开始腐朽,但花灯中间燃烧过的痕迹却依稀还是看得出来,镂空的精美雕刻也清晰可见,真是件难得的手工艺制品。
即墨寒将捡到的花灯到水里清洗了一下,再一看时,他突然间僵住了,但他的心却开始快速而猛烈的跳着,因为他隐约看到了花灯上刻有几个字,‘祝:寒哥哥喜乐安康!’
他这一惊不要紧,差点掉到湖里去了,旁边的人也发觉他这边有动静,还以为他被毒蛇猛兽袭击了,几个人迅速窜了过来。
他们只见即墨寒手中拿着一个东西,表情夸张而怪异,如痴如醉,似癫似狂,众人面面相觑,但情况还不明,一时也不好上前做什么。
还是夏桓眼尖,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即墨寒手上的东西,他赶忙上前抢夺,口中还惊喜的叫嚷着:“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竟然还能意外见到多年前放的花灯,这是我刻的,静儿放的,那一年的元宵节,我们一起放的。”
即墨寒一边护着手中的花灯,一边问道:“真的吗!这上面的祝福语也是你刻的?”
“什么祝福语?我没刻字啊!应该是静儿刻的吧!”夏桓边动手抢东西边回道。
“那这花灯就是我的了,因为这上面的祝福是静儿送给我的!”
夏桓哪里肯信啊!拼了命的想抢回花灯,两个人在湖边大打出手,也没人上前阻止,因为他们俩常常切磋武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可这次却不一样,这能一样吗?这已经上升到了竞争后半辈子幸福的层面,谁都想抓住,又都不肯放手,所以都毫无保留的使出浑身解数,一个要护着小花灯,一个要抢夺小花灯。
你来我往相互攻击下,夏桓渐渐落了下风,全盛时期,他尚且打不过即墨寒,更何况他昏睡了一年多,虽醒来一年多了,但哪里是即墨寒的对手啊!没坚持多久,他就被即墨寒失手打入了湖水中。
见夏桓渐渐没入水中,即墨寒大惊,他一时忘了,夏桓是北方人,不擅长游水,他赶忙将花灯丢在一个不起眼的草丛中,转身一跃就跳入湖中救人。
没一会儿,夏桓被他捞了上来,但已经不省人事了,还好有医者随行,不然还真的很麻烦。
夏桓很快就醒来了,但他赌气就是不肯理会即墨寒,后者也没办法,其它事情或许还可商量,但事关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那是半步都不能退让的。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时也没办法调和,谁看谁都不爽,但也没再大打出手了,夏桓是自知不敌,即墨寒是自知湖边出手时自己下手太重,心中也觉得很惭愧!
一日夜半三更时分,安顿好两个孩子睡下后,即墨寒就走出了自己的营帐,他睡不着,心里仍在想着花灯的事,他在想,静儿当初刻下那些字时,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是爱吗?还是普通的想念?
正在他出神之际,一人从背后轻唤了一声:“兄长!对不起!对静儿我不该有非分之想的,由这花灯也可以看得出来,她对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男女之情,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那年的元宵节,她哭了整整一天,这花灯就是我当初为了哄她才刻的,她当初为什么会哭,我一直没搞明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她应该是很想你。她是独一无二的,对于我们来说,她也是完美无缺的,她身上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能瓦解消融世间所有的仇恨与怨念,她的温柔善良,值得被所有人宠爱,既然她选择的是你,她的爱就应该你一个人独享,我会一直陪着你找下去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说完后,他把手中的花灯,珍而重之的递给了即墨寒。
之所以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是即墨寒担心直接说出真相,会伤到敏感的夏桓,于是就请了赵静帮忙,也不知道那女子是如何做到的,反正效果是出奇的好。
即墨寒抚摸着刻有为自己祈福的花灯,他对着虚无的夜空喃喃低语道:“我也相信一定能找到的静儿的。我知道静儿选了我,你心中一定很痛,可你想过没有,静儿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观意识,她既然选择的是我,就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谁都左右不了她的思想,我们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或许属于你的幸福其实一直就在你身边,好好珍惜眼前人吧!赵静是个好姑娘,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可别辜负她呀!其实……其实她虽有入宫为妃的经历,据我所知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刘承跟本就没碰过她。”
两个人说完这些之后,又沉默了一阵,才结伴返回营帐休息。
通过这个小花灯也可以判断出,这里离徐筝的驻地应该不远了,万里迢迢,又是如此之近,怎么可能会错过。
徐副将派人给徐筝夫妇送了信,这边就按正常速度往那边赶,一天之后的黄昏,就碰上了徐筝的人,看她那架势是出来接人的,而且是等了很久那种。
她仍是改不了大大咧咧的习惯,上前就给即墨寒来了一拳,口中还阴阳怪气的说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韩末军师给吹来了?”
冷不丁被袭击,即墨寒闪身后退,徐筝失手,她更生气了,口中怒骂道:“好你个负心汉,就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害得我静儿妹妹伤心难过,如今更是踪影全无,我要为静儿妹妹出一口恶气,负心汉吃我一枪!”
紧接着一杆长枪就横扫过来,即墨寒将身边人都推开,他则快速的闪避,两个人一个全力攻击,一个尽力闪避,场面一时失控,谁都没想到双方见面会是这个结果。
夏桓有心想要介入战斗,无奈手中没有称手的长枪,冒然加入,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碍手碍脚,影响即墨寒的发挥。
就在两个人斗得难分难舍之时,一道焦急的声音大喝道:“筝儿,快住手,来者是客,你怎能任性妄为!你若是伤了他一丝一毫,我父皇和我皇帝哥哥定不会轻易饶过我们的。还请三思!”原来是蓝雨到了。
徐筝哪里听得进去啊!棋逢对手,她越战越勇,即墨寒虽然手无寸铁,但也不是被动挨打,起先他还东躲西闪,到后来渐渐适应了徐筝携冲天怒意带来的压力,两个人战成了旗鼓相当的局面。
再后来,徐筝渐渐力竭,即墨寒就稳稳的占了上风。
到最后,徐筝的那杆长枪竟被即墨寒给强行夺了过去,失了兵器的徐筝,仍然不失女中豪杰本色,她破口大骂即墨寒是个负心汉,脸上仍是一副不服输的怒容。
怕徐筝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蓝雨赶忙上前紧紧拉着自己的媳妇,回头对即墨寒等人陪笑道:“让众位见笑了,一会儿本王会亲自给大家陪罪!请诸位先到我军驻地去,酒菜已经备好了,请!”
大打一场后,所有人都是惊魂未定,只有即墨寒了解徐筝的个性,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招呼自己人,若无其事的走在最前面。
尽管徐筝仍是怒目而视,但即墨寒就当没看见一样,大踏步的越过了众人,第一个进了驻地大门。
晚饭很丰盛,但气氛却很怪异,谁都没开口说话,闷着头只顾吃饭,蓝雨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救不了场,现场只有即墨寒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气得徐筝直跳脚,她又差点动手了。
还好在她临近暴走的边缘,即墨寒说了句话,把她的一腔怒火瞬间就给浇灭了。
即墨寒临走前对着徐筝说道:“谢谢你为她出头,但我从未负过她,因为从头到尾,我心里的那个人都是她,从未改变过。”
次日,徐筝又来叫阵,不过显然不是为静儿出头才来挑衅的,而是因为昨天输了不服气,想找回场子。
即墨寒知道她的来意,理都没理她,就想带着一双儿女去外面走走,谁知道徐筝硬是拦着他不让走,非逼得他出手不可。
夏桓实在看不过去了,怒吼道:“你这娘们,也欺人太甚了,我兄长脾气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我可没那么好的修养,你不是要打吗!我奉陪到底!哼!”
徐筝一愣,似乎这才认出夏桓来,她大笑道:“原来你就是静儿妹妹的那个弟弟啊!那时你刚还俗,还是个瘦不拉机的小和尚啊!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长得这么健壮了,好啊!演武场见真章!”
两个人就真的去了演武场,即墨寒知道夏桓的本事,想来他也吃不了亏,就没放在心上,带着几个孩子去参观了宁静以前住过的房间,还有那间炼药的小茅屋,那些用品用具都在,只是没有了那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女子。
触景伤情,睹物思人,每每碰到与静儿相关的人与事物时,都会牵动即墨寒心底深处最柔弱的那部分感知,这会让他的思念更甚,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就会无限放大,并向他的四肢百骸里猛钻,这个时候一种痛入骨髓的感知,就会让他产生出绝望之感来,每每痛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就会伴有呕血晕厥的症状。
今日的即墨寒似乎又有这个前兆,几个孩子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夏雪天叮嘱弟弟妹妹扶着即墨寒,她赶忙飞快的跑去搬救兵,她在驻地待过几年,最熟悉这里。
情深不寿,用情至深的人,最忌讳就是思念成疾,心疾几乎无药可医。
这些年漂泊的生活,没能真正伤害到即墨寒的身体,反而让他的体格更加健壮了,但对宁静的思念,却成了他致命的根源,秦城曾无数次的提醒过他,要注意身体,千万别钻牛角尖,如果一味的沉浸在对宁静的思念中,就会越陷越深,到那时候,就是天神下凡都救不了他。
一语成谶,即墨寒又陷入呕血昏迷之中,所有人都乱了方寸,几个大夫纷纷摇头,束手无策,孩子们惊天动地的哭声也没能把他唤醒。
被人喊停的时候,夏桓与徐筝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青紫块,两个人就像乌眼鸡一样,相互都看不顺眼,一听说即墨寒昏迷,两个人瞬间就慌了神,一起狂奔向目的地。
见到人事不省的即墨寒,夏桓丢下长枪抱起人来就要走,徐筝怒问道:“你想干什么?”
夏桓针锋相对的吼道:“找人救他啊!难道让我兄长在这里等死不成?”
刚说完,他就自觉失言,又补充道:“我要带我兄长去找静儿的师父,除了静儿,这世上或许只有秦先生有办法救治他了!”
一行人匆匆忙忙就离开了徐筝的驻地,他们将昏迷中的即墨寒放在软架上,两个人一组抬着,走得不算很快,却很平稳,而且尽量让他水平躺着。
回到皇城时已经是十天后了,蓝书豪已将请求秦城救命的信,飞鸽传书给了京都城的负责人,所有人都在为即墨寒争取时间。
即墨寒陷入昏迷后,所有搜寻宁静的工作都暂停了,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完成自己手头的任务,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尽快与秦城会合,让即墨寒及早的得到治疗。
又过去了近一旬,双方终于在南梵国境内的一个小镇上会合了,秦城自见到即墨寒那一刻起,就一直阴沉着脸,所有人都猜不出他的心思,以为是即墨寒的身体不容乐观。
其实秦城真正恼的是即墨寒不遵医嘱,这才搞得自己半死不活的。
看这情形,难道少主是没救了?大家这样猜测着。
最后还是夏桓鼓起勇气问即墨寒的情况,秦城才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