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陆锦澜还是说不过薛氏,双手将大红色的嫁妆单子接了过来。
晚膳她是留在汀兰居和薛氏一块儿用的。饭后她和薛氏坐在临窗木炕上说了好一会儿话,总是不舍得走的。最后还是薛氏见外面的夜色渐深,催促着她回去,她才起身站起,恋恋不舍的回了绣绮院。
因着明儿就是她出嫁的日子,故而绣绮院内外现在都是张灯结彩的样子。大红色的灯笼挂在长廊下,绵延如一条红色的长龙。甚至院子里的花木上面都系了红色的条状丝绸带子,被夜风一吹,这丝绸带子飘扬而起,平添一分喜意。
陆锦澜一边走,一边看着院子里的这些。
她的院子并不大,于是不消片刻,她就已经抬脚走进了明间。
原本女儿一旦外嫁,她在娘家时居住的屋子鲜少还有再为她留着的。毕竟她外嫁之后就该以夫家为重,纵然偶尔回一趟娘家,那也不过是过来走亲戚的罢了。若嫁的远了,可能还要留宿几晚,但那也不过是安排她住客房便罢了,更不用说如陆锦澜这般,嫁在京城里面,早晨回娘家,晚间就可回夫家的,更是连留宿都不用的了。
但薛氏却只有陆锦澜这一个亲生女儿,而且她心里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 想法,所以纵然陆锦澜出嫁了,薛氏也绝不肯将绣绮院给其他任何人居住的。所以早先她就已经放出话来,纵然陆锦澜出嫁,但这绣绮院却还是陆锦澜的。非但里面的陈设不会改变一分,而且还会如同陆锦澜在时一般,早晚都会有人打扫。就是院子里的花木,也照样儿定期就会有人过来打理。
薛氏甚至还握着陆锦澜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虽说老一辈的人常说,咱们做女子的,该事事都以丈夫为先。嫁到旁人家,就该孝顺公婆,善待小叔小姑,但依着我的话,以丈夫为先,孝顺公婆,善待小叔小姑都是对的,但是不用太过,万事应当还是以自己为主。若是万一有一日,无论是丈夫,还是公婆,又或是小叔小姑为难你了,你觉得在他家实在过不下去了,你万不可自己默默的忍耐着。你就记住母亲的一句话,大不了就和离回来,咱们娘儿两个在一块过日子也就是了。”
薛氏心里肯定还是盼着陆锦澜和周舜钦这辈子都能和和美美,白首到头的。但正所谓人心难测,别看现在周舜钦对陆锦澜再如何的好,但一辈子 长的很,谁知道他往后还会不会如同将来这般待陆锦澜如珠似宝。
就像她同陆弘文初遇的那会儿,陆弘文待她也是各种温柔,各种体贴,她那时候也以为找到了自己这辈子的良人,但最后却又如何?陆弘文一旦飞黄腾达了,立刻就露出他的丑恶嘴脸来了,让她痛苦了这么些年。
只能说人生隔肚皮,哪怕亲密如同枕边人,也最好要对他留个心眼,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万一真等到了那一天,也能从容优雅的离开。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论何时,都会为自己的女儿留好一条退路。
陆锦澜自然很明白薛氏的一片苦心。所以当时听到薛氏这般说的时候,她就笑着反手握住了薛氏的手。
“是。到时我和母亲就去江南风景好的地方买一所大宅子,然后咱们母女两个就悠悠闲闲的过日子。”
这是从前她们母女两人闲聊时说的玩笑话,现在这般说出来时,母女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而这会儿,陆锦澜看着她屋里浅紫色的帐幔,博古架上放着的红釉描金彩绘瓶,白玉香炉,翡翠荷叶盘等,以及次卧黄花梨木大书案上的澄泥砚,笔架上挂着的大小不一的羊毫笔,白玉狮子镇纸等,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在这里住了十年,十年间原只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寻常,但是现在再看,却是处处都令她怀念不已。
她伸手轻抚博古架上的白玉香炉。
纵然她出嫁之后这院子里的所有还会如同现在这般,不会有丝毫的变动,但却也不知往后她何时会再歇在她这院子里了。
陆锦澜心里装着事,这一夜自然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到后来模模糊糊的睡去了,但很快却又被雪柳给叫醒了。
她睁开双眼一看,窗外的天色却还是黑着的。
不过屋子里面灯烛高照,前来给她梳妆的喜娘也是已经到了。
雪柳扶着她起身从床上坐起。因着待会儿还要梳妆,担心会弄脏了嫁衣的缘故,所以雪柳现在并未给她穿上嫁衣。
只是一身家常的衣裙罢了。甚至为了弄脏这一身家常的衣裙,雪柳还特地在陆锦澜的前襟掩了一块大的布巾。
等伺候陆锦澜洗漱好之后,雪柳就赶忙扶着陆锦澜坐到梳妆桌前。
女子出嫁可以说是一生中最大的事,所以早先一两个月薛氏就已经让人打听京城中最好的梳头妇人是谁。今儿来的这位孙嫂子,就是薛氏早先就定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