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要说说洪天朗的岳母玛莎了,她随维克多到了莫斯科。马雅可夫斯基是苏维埃政府副部长级别的人物,所以,玛莎很快就找到了他。
早年,马雅可夫斯基跟瓦西里在哈尔滨的太阳岛以俄罗斯转盘的方式用左轮手枪里一颗子弹来赌谁能娶玛莎,结果,瓦西里一枪爆头,瓦西里因他而生灵冥灭,马雅可夫斯基觉得自己再做“上帝之子”,就是对上帝耶和华的亵渎,《约伊尔书》所说“我等伏于尔十架前,主,我等颂扬尔之复生”,他怀着忏悔之心,谢绝了主教的挽留,辞去了教会工作,离开了圣.尼古拉大教堂,马雅可夫斯基在中国哈尔滨侨居近八年,深谙中国北方风俗民情,他回到莫斯科,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写了几篇他在中国东北的所见所闻,塔斯社社长梅夏采夫看到了他的文章,非常欣赏,便把他安排进了塔斯社,马雅可夫斯基进入塔斯社后继续他的中国见闻撰写,又引起了赫鲁晓夫的注意,赫鲁晓夫对这个毗居而邻的东方古国有着极大兴趣,几次派专人请他去克里姆林宫他的办公室,也因此,马雅可夫斯基成了塔斯社远东局的首席记者,他受赫鲁晓夫的委派,来到徐水县蹲点采访儿,马雅可夫斯基用了五天时间,查明亩产两千斤纯属子虚乌有,马雅可夫斯基立刻赶往北京,苏联驻中国大使亲自送他去了首都机场,马雅可夫斯基从北京直接飞回莫斯科,一下飞机,就被专人接到了克里姆林宫。当时,赫鲁晓夫正准备出行,马雅可夫斯基便在金碧辉煌的长廊向苏联最高领导人汇报采访结果,时间有限,他只能长话短说,而且要言简意赅,马可夫斯基干脆一言以蔽之:“赫鲁晓夫同志,中国徐水老百姓吃的是大锅白菜清水汤。”他以为用一句“大锅白菜清水汤”就完全可以让赫鲁晓夫明白当地人贫瘠的生活程度了。赫鲁晓夫正准备去参加一个重要会晤,身边高官、要员簇拥,他“哦”了一声,作为苏联国家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表现出了大国领袖的风范,他点点头,很在行地对身边的随从官员说:“ 清水白菜汤应该跟我们的罗宋汤差不多吧,不错嘛,中国的共产主义原来是大锅白菜清水汤,我们苏联的共产主义最起码都应该是土豆烧牛肉。”顿时,他的身边响起了一片掌声,马雅可夫斯基一听,赫鲁晓夫是曲解了他所表达的意思,正要上前解释,却被两名便衣克格勃隔到了一边,急得马雅可夫斯基直搓手,回到塔斯社,马雅可夫斯基想把他所看到大锅白菜清水汤的真实情况写出来,他又怕触及最高领导人的自尊心,马雅可夫斯基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亏了拦下他的两名克格勃,否则,他在那么多高级官员面前,向赫鲁晓夫同志说明不是像他所理解的那样,岂不是在指责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幼稚吗,按中国人的说法,赫鲁晓夫是性情中人,他性格乖戾,喜怒无常,高兴了,对人搂肩搭背,称兄道弟,恨不能两人穿一条裤子,惹恼他了,他会不分任何人,任何场合,拍桌子瞪眼摔东西,赫鲁晓夫就是这个秉性,马雅可夫斯基想想都后怕,他只有静等赫鲁晓夫的召见;赫鲁晓夫当时的心思全在如何缓解长期的美英苏冷战上面,他正在为谋求三国之间的合作积极寻找各种途径,他也算没有白费一番苦心,当年便签下了美英苏三国部分禁止核试验的条约,第二年应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邀请,出访美国,至于中国的高产粮和共产主义是否属实,赫鲁晓夫再也没有过问,不过,被称为玉米晓夫的古古鲁(玉米机)应该心中有数了。赫鲁晓夫在美国呆了十三天,跟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达成共识,进一步确立了和平共存的原则,掉头就到了中国来充当美国人的说客,他一面表示不希望台湾海峡出现危机,一面指责中国在在中印边界与印度发生冲突,由此,中苏两国关系彻底决裂,一九六零年苏联釜底抽薪,单方面撕毁合同,撤回了全部在华苏联专家,停止向中国供应建设急需的重要设备,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因此蒙受了巨大损失,由此进一步加重了中国的经济困难,随之,中苏关系严重恶化;马雅可夫斯基到中国徐水县的实地采访等于是做了一次无用功,他懊悔至极,早知如此,倒不如抽出几天时间去旧地重游,到哈尔滨找找玛莎,真像中国一句老话所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了,这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踏上中国的土地;来而不往非礼也,六十年代,毛主席写下一首诗,词牌名为“贺新郎”其中几句道:“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算是回应赫鲁晓夫的土豆烧牛肉了。
到了勃列日涅夫时代,马雅可夫斯基走上了政界,一路高升,在生活方面,他却依旧是孤身一人,没想到,进入八十年代,玛莎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玛莎告诉他,两人有一个亲生女儿季米娅还在哈尔滨,于是,马雅可夫斯基委托苏联驻中国大使馆工作人员把季米娅和雪儿送到了莫斯科,终归是血浓于水,马雅可夫斯基身居要职,享受着高级官员的待遇,季米娅很快就适应了莫斯科的生活,季少国猜对了,季米娅身体里流的是马雅可夫斯基的血,父女俩的认知经过几天磨合就非常默契了,季少国在她心里开始渐渐远去,可她却忘不了洪天朗,她求爸爸,让他把洪天朗也送到莫斯科来,只有这个时候,马雅可夫斯基才微微皱起眉头,他示意玛莎跟女儿解释,玛莎不想说这涉及到政治问题,只好对女儿说,这里冬天的严寒和生活方式洪天朗适应不了,季米娅反驳妈妈,难道她跟雪儿就一直过着她没有丈夫、女儿没有爸爸的日子嘛?玛莎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于是,季米娅给洪天朗写了一封信,她让天朗想办法到莫斯科来找她和雪儿。
没有了岳父季少国, 洪天朗在哈尔滨是两眼一抹黑,他要想开厂办企业实在是太难了,首先,要办各种的许可证,等所有手续都办来之后,一个半月过去了,在办证窗口上,当他拿到营业执照自言自语道,就为这个本本,他跑了四十多天,旁边的人听了说,知足吧,他这都半年了,洪天朗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准备开个纺织厂,以后往苏联倒腾,那鸡巴地方就缺这东西。洪天朗怦然心动,做了自我介绍后,要了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那人给了他一张卡片,洪天朗这才知道这叫名片,他在名片上的名字是唐远鹏,洪天朗告诉唐远鹏,他弟弟也准备在老家开一个纺织厂,唐远鹏说,好哇,没准以后可以联手做生意呢,洪天朗说,他没有名片,唐远鹏又拿出一张名片,他让洪天朗在名片背面写上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洪天朗只好把二愣子小卖部的电话号码留给他。老家发来的四台机器到了哈尔滨,安装调试好机床,洪天朗又招了两个干活的人,可麻烦的是,他找不到机加的活,也就是说,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没有下锅的米,这可把洪天朗愁坏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到了龙八夷,龙八夷说他已经在办理退休手续了,就算是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了,看在季少国是他岳父的面子上,可以在厂里给他引荐几个人,能不能要到活干,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洪天朗对他千恩万谢。龙八夷引荐的人当中,有一个叫沈明坤的机动车间的主任,他把车间机加件分出了一部分给洪天朗,洪天朗如获至宝,三个人按照技术要求把活给干完了,结果,人家一检验,有一半的产品不合格,不合格的产品都是他招来的两个人干的,洪天朗一气之下,把两人给开了,这批货他非但没有挣钱,倒还赔了点钱,沈明坤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再也没有把活拿出来交给他干,洪天朗陷入了深深的困境,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季米娅的来信,季米娅明确表示,她和雪儿是不会回来了,但她希望洪天朗能来到莫斯科,因为她们永远是一家人,洪天朗思来想去,一咬牙,他把厂子和住房都给卖了,然后,只身一人去了黑河,他想花钱买通江边的渔民,把他送过江去,过了江,再让对岸的边防军把他送到莫斯科去找季米娅。洪天朗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黑河的对面就是苏联远东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市,江面距离也就七百米的样子,虽然间距不远,可相见容易相聚难呀,洪天朗到了黑河就四处打听怎么才能过去,被问的人像防贼一样都躲他远远的,洪天朗在黑河住了几天,他多了个心眼,一天早上,洪天朗坐上了一辆班车,班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天朗在距江边不远的一个站点下了车,开始沿江而行,他打算去偏僻点的地方找个在江上打鱼的渔民,他相信,渔民肯定送人去过对岸,无非就是花点钱了,洪天朗现在提包里有两千块钱,卖房的钱他都存进了银行,他相信,即使到了莫斯科,迟早他还是要回来的。洪天朗把存折和季米娅的信都用一个塑料袋密封好放进缝好的内衣兜里了。洪天朗拎着提包,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人越来越稀,山林越来越密,而且沿江的山上除了白桦树还有一片一片的椴树林,正是七月,黄白相间如同伞状的花儿散发着薄荷的味道,有很多蜜蜂在树丛的花伞中飞舞,洪天朗一路观景,当看到江中有一条小船,他这才停下了脚步,是渔民在拉网,是那种沾网,提起来的网上有鱼在摆动,洪天朗也不想再走下去了,心里想,就是他吧,七月的太阳虽然高悬在头上,但是这里江风习习 ,非但不热,反而有些凉意,大东北的夏天真是舒服哇。
渔民靠岸了,这是一个四方脸的高大汉子,洪天朗赶紧过去给他递烟,大汉摆了下手,问他是不是来买鱼,洪天朗说,他想在这里住几天,不知道他家里方不方便,不白住,他交伙食费。大汉一口回绝了他:“你没看到这里是边界吗?陌生人是不准到这里来的,快回去吧!”说话间,他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个窝窝头和一根大葱,他准备吃晌午饭了,洪天朗凑了过去说,“我也没有吃午饭呢,咱们一起吃吧。”,洪天朗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个蒜肠递给大汉,又摸出了一瓶二锅头,汉子看到酒乐了,他下了船,两人就盘腿坐在草地上,洪天朗又拿出了切好的卤牛肉,两人边吃边喝酒聊了起来。
大汉告诉他,自己祖籍是山东黄县人,光绪年间太爷爷带着一家人闯关东到了江对面的六十四屯,一九零零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老毛子对这些屯子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太爷爷又带着全家从对岸逃到了这里,就在这山丘后面的屯子安下了家。大汉说他叫李光宇,今年四十五岁。洪天朗趁机问他,自己可以在他家住两天吗,李光宇喝了酒,口也松了:“只要不是想过江那边去,住几天都没有问题!”,洪天朗说,他想跟他在江上去打鱼,李光宇说:“今天是不行了,明后天吧。”,洪天朗拿出的两个蒜肠和卤牛肉,差不多都被李光宇一个人吃了,李光宇说,晚上给他顿江鱼锅贴子。
李光宇开始收拾船,他让天朗帮把手把小木舟拖上了岸,木划子放到了木舟里,他用一根绳子把木舟固定在了树下,洪天朗挺奇怪,木舟拖上岸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绑在树桩子上呢,李光宇说,这里的天气怪得很,现在你看是晴空万里,到了晚上,莫名其妙的就是暴雨连天,有人说,这是黑龙在吐水呢,雨停以后,就能发现草丛里有不少鱼呢,说这些鱼是黑龙吐水的时候吐出来的。“真有这么神奇?”,李光宇“呵呵”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嘛。”这口气看来他也不信。说话间,天空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李光宇说:“咱俩说的话没准被黑龙听到了,瓢泼大雨马上就到,快走吧!”,李光宇扛上网,拎着沉甸甸的鱼篓子,洪天朗抱着提包,两人一路小跑的翻过了山丘,就在小山丘的后面,一个零散的屯子出现在了洪天朗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