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郑淑玉一家交谈以后,魏国栋向省统战部的牛部长做了汇报,牛部长出于自己的工作性质,建议最好是等吴思远本人来了再进行挖掘,这对于统战工作来说,有着极其深远的政治意义,魏国栋猜透了牛部长的心思,他无非就是想利用这件事想法给自己脸上贴金呗,他说:“那家人已经知道院门外的枣树下有具国民党飞行员的遗骸,尽管告知他们要保密,这时间长了,也难免不走漏风声,万一有人想在这具遗骸上做文章,说我们明知地下掩埋的遗骸是抗战初期跟日本飞机空战的飞行员,就因为他是国民党的飞行员,政府就闻而不睬、视而不见。”牛部长一听,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光支持他要尽快进行挖掘,而且,到时候,他也要到挖掘现场来,魏国栋阻止了他:“ 我都不便露面,还是不劳你这个省里的大部长了,挖掘工作一定要偃旗息鼓的进行,等遗骸挖掘出来以后,才可以大张旗鼓的宣传我们这位抗日英雄,到那时,你要不想来都不行。”牛部长尴尬的笑了:“一切都听你老兄安排。”,魏国栋放下电话,想想自己是向他汇报工作,可感觉怎么倒像给牛部长下达指示似的,真有点本末倒置了。
为了这次挖掘工作,魏国栋专门成立了一个领导小组,主管政法的副市长税云阳为组长,夏兆菲为副组长,具体实施方案由夏兆菲负责。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郑淑玉家院子周围突然来了几个公安和十几个武警,其中还有四个园林局的师傅,他们在车上搬下了一个精致的木箱子,木箱有三十公分宽,一米见长,用的是水曲柳木料,箱子表面雕了飞机的图案,刷了亮漆,内层包了红色天鹅绒。这是一个月前夏兆菲根据魏书记的指示安排定制的。突然来了警车和武警,何集村骚动起来了,很多村民赶过来看热闹,武警拉出了警戒线,把看热闹的村民挡在了警戒线外面。朱培钟闻讯也赶来了,夏兆菲把事情对他说了,希望村里能协助她们这次的挖掘工作。“那一定的,洪景然不在,村里的事情暂由我负责,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这阵仗,让朱培钟也多少有点紧张。他和夏兆菲一起进了院子,夏兆菲告诉郑淑玉,她们尽快挖掘,遗骸挖掘出来之后,会把地面平好,再把枣树移栽过来,这次挖掘,政府会给她们家一定的经济补偿,郑淑玉说,补偿就算了,只是别引起村民的围观,现在,她家都成村里的焦点了。夏兆菲走出院子,宣布挖掘工作正式开始,四位园林局的师傅,立刻围绕枣树小心翼翼的挖掘起来,经过了近两个小时,才把差不多有五十年树龄的枣树连根带土的挖了出来,四位园林师傅把枣树盘根错节的树根用土包住,五、六个武警战士过来帮忙,人们七手八脚把枣树连根带土移到了提前挖好的另一个坑里,挖掘吴思方尸骸的工作由武警战士进行。两个小伙子用铁锹一铲一铲把土挖出来,挖下去了一米多,再换用工兵铲挖,挖出的土装进筐里,由上面的战士把装满土的筐拽上来,这时候,一直坐在车里的税副市长也过来探出头往坑下面看,他问夏兆菲,当初安葬飞行员尸体是用的棺材还是草席,夏兆菲说,洪老先生记载的是用一匹布包裹好后放进坑里的,所挖的深度最多两米,税副市长说:“一匹布有三十多米呢,洪老先生家哪来的这么多布呀。”“洪老先生是在燕都市开布庄的,鬼子攻克燕都市的当天,才从市里逃出来,洪老先生是爱国人士,他不光给八路军捐了五百块大洋,魏书记被鬼子刺伤,还是在他家里养的伤呢。”税副市长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来这些天跟着魏书记没白跑。”,这话让夏兆菲听了心里怪不舒服,她知道,税副市长对魏书记安排他这趟公差很有抵触,所以,他对夏兆菲的态度也就有点不冷不热,夏兆菲沉默了,而下面的战士说话了:“这挖了两米多了,啥也没有哇。”,税副市长说:“看看土里有没有烂布条条。”“没有!”税副市长冷笑道:“这就怪了,是不是没有埋在这里呀?”此时夏兆菲额头直冒冷汗,怎么可能没有飞行员的遗骸呢,她是仔细看了洪金华在白布上的文字,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是洪金华和他兄弟一起把飞行员的尸体埋在了郑淑玉家院门外的枣树下的,当时就是为了确定尸体的位置才在埋尸体的坑上面栽了一棵小枣树。夏兆菲掏出手帕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她让两名战士先上来,她们开个小会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商量的结果是:在枣树周围挖坑寻找。这个工作量就大了,朱培钟又叫来了一些村民帮忙,洪天明也参与了这场大规模的挖掘工作,结果,挖遍了院外的空地,还是没有挖到飞行员的遗骸,税副市长得出的结论是她们都被洪金华给骗了,夏兆菲带着这个结论向魏书记做了汇报,魏书记一口否定:“不可能!”
一场春雨过后,草原越发显得翠绿起来。洪景然来到蒙古包外,这时候的草原,风光如画,美不胜收,但是,洪景然的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夫妇俩带着病入沉疴的女儿洪心蕊从草原到呼伦贝尔市医院看病,检查出女儿是宫颈癌晚期,已无治疗的必要,两口子只好又带着女儿回到了草原上,也许是爹娘来了,洪新蕊精神状态明显一天比一天好,她竟有力气陪着爹娘在蒙古包附近走一走了,她的儿子在省会呼市上中学,从小学到中学,儿子一直是年级前三名,这是洪新蕊引以为傲的,她说,儿子继承了她聪明的基因,洪景然说,你要是聪明,就不会跑到这天远地远的草原上来了。洪新蕊说,她今生唯一遗憾的就是,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却没能在爹娘面前尽过一天孝道,如今还要爹娘跑到这里来照顾自己,她啜泣起来。马红艳早已是泪水沾衣了。洪新蕊的病时好时坏,两个月后,洪新蕊病逝了,老两口带着女儿的骨灰盒回到了何集村,洪景然就把女儿的骨灰盒埋在了院子里,他说,这就当女儿是在陪着他们了。郑淑玉赶了过来,得知心蕊的事情,她陪着马红艳一起伤心落泪,她说,在两人离开何集村不久,洪金华大大突发心梗过世了,她爹人也糊涂了。洪景然说,他走之前俩老头都还好好的,这才几天?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呀,郑淑玉说:“还有更离奇的事呢,大大留下的遗嘱上说,我家枣树下面埋着国民党飞行员的遗骸,魏书记为这事曾经找过大大,大大放出了话,说国民党飞行员的尸体当年被他和我爹埋在了村西头的乱坟岗子上了。没几天的夜里,我爹就突然发起了高烧,要不是连夜送到市医院,那天夜里就挺不过去了。”马红艳说,这不是在闹邪吗!她怎么听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呢,洪景然让媳妇不要插嘴,他问道 :“魏书记怎么突然想起要找国民党飞行员的遗骸呢?”郑淑玉说:“这世界上的事好像都巧在了咱们洪家,大大不是要到加拿大去见景宽哥吗,来接大大的人是县京剧团的郝宝枝夫妇,鹃子到县京剧团学唱戏的师傅就是她,她的姥姥正是景宽哥的老婆汪玲玉,所以,从景宽哥那里论,郝宝枝要叫大大为太姥爷。郝宝枝夫妇是六八年逃到香港被她姥姥接到了加拿大。”,马红艳说,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洪景然却是听明白了,他直截了当的说:“枣树下面肯定没有挖出飞行员的遗骸。”,这回轮到郑淑玉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没有挖出来?”,洪景然说,因为现在的这棵枣树根本就不是大大他们栽下的那棵枣树,原先你们房后那片枣树林子除了婆枣一个品种,哪来的金丝小枣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郑淑玉很想听听,洪景然却刹住了车,他说:“这件事情回头他去找魏书记。”
空战那天,洪景然带着洪景新在县国立中学,洪景山看到景新,他想让弟弟陪他多呆一天,于是,两人就在洪景山的学生宿舍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天空还在下雨,直到下午雨停了,他俩才搭乘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只到郭家镇,麻达子跟洪景然的爹是把兄弟,洪景然便领着洪景新到他的馆子里蹭了一顿好吃的,麻达子说:“小鬼子来了,这兵荒马乱的,你俩能回去就早点赶紧回去,免得大人惦记。”,麻达子到镇上租了一辆驴车,驴车的主人闹肚子,他让麻达子自己赶车到何集村,到时候把驴车送回来就可以了,麻达子要开馆子,他走不开,洪景然说:“达子叔,我赶车把景新送回去,然后再把车还回来。”,麻达子说:“这不等于你还是要走回去吗!”,洪景然说:“把景新送回去了,被褥也放在驴车上带回去了,没有了累赘,几里地,我自己走回去不是轻轻松松的嘛。”,麻达子要给他点钱,洪景然说:“我爹给我留下了不少钱呢,走了。”,他把被褥放到驴车上,让洪景新坐上去,然后,牵着驴车走了,麻达子说:“刚下过雨,你小心着点。”。驴车走上了土路,青纱帐卷着一股草根的味道扑鼻而来,洪景然最喜欢闻这种味道。
把洪景新送回家,洪金民让他还是住到四合院去。四合院离洪金华和洪金民的房子比较远,有侄子在房里守着,他两兄弟就不用过去了。洪景然牵着驴车回到了四合院,他发现四合院挨着门楼的围墙倒了一段,他过去一看,马上找到了原因,原来那段围墙下面的土经过雨水浸泡塌陷下去了,围墙还把一棵小枣树给压断了,洪景然猜想枣树是大大洪金华栽的,可他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大大和叔叔在院墙外不远处挖坑掩埋了国民党飞行员遗体,回填的土被暴雨的积水浸泡后才导致那段墙体倒塌的。这可怎么办,洪景然想去告诉大大和叔叔,可又一想,爹和自己都一直被他们照顾,爹去世后,洪景然总想回报大大和叔叔,现在不就是回报的机会吗,当即就决定这段围墙由他出钱找人来垒好,再到郭家镇去买棵枣树回来栽上,定下来以后,当晚,他就坐在车上,赶着小毛驴到外村找到了一个老泥瓦匠,他身边跟着两个徒弟,洪景然说,他要先到郭家镇去买棵小枣树。老泥瓦匠说:“大黑天的,你到哪去买枣树哇,正好,我家院里有棵前年栽的枣树,因为还没有挂枣,也不知道是个啥品种,就卖给你吧。”,洪景然给了他一块大洋,老泥瓦匠把枣树挖出来,树根裹了土,又用草绳缠好,就放在驴车上,另外两个年轻的泥瓦匠推了一车土坯砖便跟着驴车来到了四合院,老泥瓦匠瞧了一阵子,说,你看,这以前的围墙是抵着门楼子的内墙垒的,我们可以把围墙跟门楼子的外墙垒平,这样,院子就能扩出一米多,洪景然说:“你们是砖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老泥瓦匠说:“那推倒以前的围墙再重新垒墙,工作量增大了,要加工钱的。”,洪景然说没问题,他让泥瓦匠先把拉过来的枣树栽上,三个人就在原枣树往外大约两米的位置,栽下了这个枣树,而原来那棵枣树的位置,被外扩的围墙压在下面了。这天晚上,下过雨的天空月明星繁,三个泥瓦匠连夜就把围墙垒好了,外墙抹上泥,晾干了,真没人知道这爿围墙是新垒的。一开始,洪景然就没有想告诉大大和叔叔,时间一长,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洪金华兄弟俩一直纳闷呢,当初从自家枣树林里挖出的小枣树怎么就会长出金丝小枣呢,洪金华兄弟俩更不会想到飞行员的遗骸已经被压在了围墙下面,就连围墙跟门楼子的外墙齐平了,都没有注意到,两兄弟并非是马大哈,而是安葬了国民党飞行员的尸体后,彼此都不太愿意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魏国栋听了洪景然的讲述,总算喘了一口大气,“这可真是一波三折,好事多磨呀。”,他对夏兆菲说:“经历了上次的挖掘,我们可以缓缓了。”“要等到什么时间呢?”“等到吴思远过来,这是牛部长所期待的,他才是心宽体胖不用愁,好事不找自然来。”,夏兆菲和洪景然都没有明白魏书记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