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丽鹃临走之前告诉秀秀,她想撮合她和孟伟在一起,问她愿不愿意,秀秀想起了跟猛子的事,她红着脸说,只要孟伟不嫌弃,她没意见,洪丽鹃问她,这是你的心里话,秀秀点点头。洪丽鹃笑了:“ 孟伟怎么会嫌弃你呢,自从上次他见到你,总在你姐夫面前流露出他喜欢你的意思,你姐夫想成全这事,我还一直在犹豫,现在看来,你也没意见,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你是愿意跟我们回县城呢还是留在这里,你自己定,我认为,还是到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有机会跟孟伟多接触接触,彼此增加一些了解。”秀秀说她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大哥吧,有机会她会到县城去看孟伟的。 秀秀留在了何集村,天朗说,厂里缺个出纳,他让秀秀就来顶替季米娅出纳的工作,于是,洪秀秀又到天朗的机加厂上班去了。
洪天明的棉纱很快就打开了销路,这中间天朗帮了他很大的忙 ,天朗在市里联系机加件外揽活的时候,把带去的棉纱样品给他的几个老客户看了,天朗的这几个老客户都是工厂负责采购的头头,看了棉纱样品后,一问价钱,低于他们在纺织厂买的废棉纱,又是送货上门,当即拍板,分别要了两、三包棉纱。工厂的机器,只要一运转起来,工人每天下班前都必须用棉纱把机床擦拭干净,所以,棉纱是快速消耗品,几百公斤棉纱在大一些的工厂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天明给那几家工厂把棉纱送去之后才发现棉纱并不愁卖,他捏着口袋里收到的钱,暗自高兴:他洪天明就是运气好,几年前,卖菜找到了尹大哥,几年后再去见他,尹大哥当了纺织厂的厂长不说,还能想起他这个小兄弟,要不是去县城照顾季米娅,他也捞不着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想,既然棉纱好卖,为什么不到纺织厂去碰碰运气呢,万一纺织厂能把他手上的棉纱当正品买下来,那棉纱可就不是用于擦机器的价格了,天明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到纺织厂去探探路子,卖出去了,就等于他把豆腐盘成了肉价钱,大赚了一笔,天明跟周艳艳说,他要把尹大哥卖给他的废棉纱挑些好的出来再倒手卖到市里的纺织厂去,周艳艳说,纺织厂对棉纱质量要求非常高,否则,他那个县纺织厂的尹大哥也不会把这么多的棉纱当破烂卖给他了,洪天明说,不去试试怎么能知道,周艳艳笑了,说,去就去呗,顶多就是费点时间,又没啥损失。天明说,这些天他早出晚归都在外面跑,家里大哥就靠她一个人照顾,行不行呀,周艳艳说,有啥不行的,再说,秀秀有空也会过来的。周艳艳让天明放心去忙,大哥就交给她了。洪天明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特意挑了点他认为最好的棉纱做样品。到了市里,他首先选择了地处东郊的光华纺织厂,光华纺织厂是省办企业,这也是市里最大的纺织厂,下有三个分厂,洪天明直接到总厂找到了供应科负责采购的杨科长,杨科长四十开外,身材颀长,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他看了天明带来的棉纱样品,一脸诧异,杨科长问天明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棉纱,天明一听有门,马上兴奋起来,他对杨科长说,先且不要问他这个棉纱是从哪里来的,就说纺织厂能不能买吧,杨科长问这样的棉纱他有多少,天明有点作难了,他拿来的样品只是在一包棉纱里面挑出来的,他不可能把每一包都打开检查,抛去发霉的,一拽就断线的,能有多少合格的棉纱,他心里哪有数呀,只能按现在院子里囤积的数量对半打个折扣:“大概有个四吨多吧。”,杨科长问天明打算卖多少钱一吨,天明也不知道卖多少钱一吨好,他心里合计着,卖到工厂用于擦机器的棉纱是八百块钱一吨,这棉纱可是用来织布的,价格肯定要卖得高些,可高多少呢?他打量着杨科长,这人挺和善,多少还带点书呆子气,应该好糊弄,天明壮着胆儿说:“三千。”“三千?”杨科长笑了,他是那种很矜持的笑,在天明看来就是皮笑肉不笑,还带点阴阳怪气的笑,他那上翘的嘴角和捉摸不透的眼神儿让天明心里直发毛,怀疑自己是不是报价高的太离谱,洪天明心里想,他报出的是价,杨科长还的才是钱,他认为这个价高了,可以讨价还价呀,杨科长说:“这价格可不贵,这是精梳纱中的细支纱,国家计划内价格是九千多元一吨。”,九千多一吨,这么高,这回轮到天明惊讶了,杨科长说的什么纱他不懂,但他知道,这么高的价格,肯定是用于纺织高级布料的优质棉纱,他记得尹大哥说过,把这么好的棉纱当废棉纱卖给他,是因为这些棉纱搁置在库房里已经有年头了,棉纱糟了,上机就断线。天明心里想,哪怕在九吨多的棉纱里面能挑出三吨好纱,就按八千一吨卖给杨科长,剩余的再卖到工厂用于擦机床,天哪,他可是发大财了,洪天明懊悔不已,是呀,别说卖八千一吨了,哪怕刚才他多报一千也好哇,一个农民在地里干三年活也未必能挣到一千块钱,天明正盘算着怎么样让杨科长能以高出五千一吨的价格买他的棉纱,杨科长下面的话,就像寒冬腊月一盆冷水从他头顶上浇了下来,让洪天明来了个透心凉,杨科长说,棉纱是国家统筹统购物资,就算他手头上的这批棉纱质量再好,价格再便宜,他们这个国营纺织厂都不敢买,说多了他也不懂,一句话,政策不允许。说完,杨科长把棉纱样品塞到他的挎包里,拍了下他的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天明就像脑袋上被偷小孩儿的人贩子拍了花,懵懵懂懂的就出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纺织厂,到了纺织厂大门外,他盯着门牌楞了半晌,好不容易脑袋才清醒过来,接着就想,如果当时他说,一吨棉纱里面给杨科长五百块钱,结果又会怎样,当时他怎么就懵了呢,懵得那么彻底,以至于自己到这里是干什么来的都不知道了,天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他不甘心,准备再到其他纺织厂去一探究竟,反正他已经知道了手上这批棉纱的底价,到别的纺织厂,他就报八千一吨,主意已定,洪天明坐上公交车,又去了下一家华盛纺织厂,洪天明把机加厂开的介绍信交给门卫,他在门卫的指引下到了厂供销科,洪天明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喊“请进”便推门而入,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在聊天,他打听到负责采购的一个小个子是科长时,便把棉纱样品递了过去,结果,还没容他报价,那个小个子科长大吼了一声:“不买!”,顺手就把棉纱甩到了地下,天明一怔,人不高,嗓门不小,不买就不买呗,叫唤个球哇!天明把甩在地上的棉纱捡了起来,刚直起腰,小个子科长便叫人把他给轰出了办公室,洪天明火冒三丈,当时就站在供销科门口咬牙切齿的想,今天你对老子一脸怒气,老子明天让你垂头丧气!不信就走着瞧!天明当下决定,将来有钱了,他就建一个纺织厂,不,他要把这个现成的纺织厂给买下来!买下这个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众把小个子科长给开了!到时候看他还牛不牛!这样想着,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杆,昂起了头颅,他似乎看到了小个子科长在他面前浑身瑟瑟发抖,一脸狼狈,于是,洪天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那架势像是在告诉这里的人们,纺织厂将来就是他洪天明的!这些人都得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洪天明满脑子正信马由缰呢,有人从后面追了过来,他撵上洪天明,自报了家门儿,说他叫夏明水,是科里的业务员,洪天明陶醉在自己是纺织厂老板的幻想中,竟然会有个业务员跑到了他的跟前,莫不是这人有先见之明,认准他将来就是这个厂的老板才过来讨好他的,他自己都是在痴人做梦,嘻嘻,还真有个傻子把他当成这里日后的老板啦?洪天明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又是来干什么的,难不成小个子科长想买他的棉纱?结果,夏明水却说,让他们科长买他的棉纱,想都别想!一句话,让洪天明脑子里的想法就像浮云一般飘走了,洪天明顿时脸红脖子粗,他追过来就是为了跟他说这句话?难道小个子把他轰出来还觉得不过瘾!又专门派个人追过来这样埋汰他!欺人太甚!夏明水让他别误会,是他们科长叫他来的没错,科长的意思是刚才他的态度不好,叫他过来是跟天明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能买他手上的棉纱,为什么?夏明水的解释和光华纺织厂的杨科长几乎一样,他们厂的原材料是按计划由上级统一调配,洪天明一听,憋在肚子里的气消了,算那个小个子科长还会做人,他跟夏明水握了个手,便离开了纺织厂。这下,洪天明彻底断了想把马上按正品卖给纺织厂赚大钱的念头,从市里坐班车回来的路上,天明有些沮丧,这是让他最窝囊的一天,他望着窗外,回忆起他带着钱到县纺织厂去买棉纱时的情景,那天早上,他在县城的街道上走着,手里紧紧抱着用围巾裹着的三千块钱,鼓囊囊的一大包,那么多的钱,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过,说实话,他把这一包钱交到尹大哥厂里的财务,当时心尖尖都在发颤,他得感谢堵在县纺织厂门口的谢世贵,是他让天明看到了那两车棉纱的价值所在,那晚上吃饭时,天朗买了两包棉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接着天朗又帮他在市里工厂打开了销路,说实话,没有天朗联系的那几家工厂做铺垫,他不会去打纺织厂的主意, 现在,纺织厂也去探过了,这是条死胡同,行不通,他也明白了,手上的棉纱只能卖给工厂擦机器,虽然赚的少点,但省事,他只消拿棉纱样品给工厂负责采购的人看了,报上价格,厂家认可了,定下数量,天明就在大队租辆马车,再雇个人,把成包成包的棉纱送到工厂,工厂的人在过秤之前拆包检查,挑出发霉、糟了的棉纱,天明又把这部分棉纱和装棉纱的包皮拉回家,用水洗,晒干了,照样可以卖。
这天,洪天朗到城里送加工好的零件回来,找到天明跟他说,厂里工人用天明的棉纱擦机床,都说这棉纱吸附性好,机床擦得干净,天朗告诉他,今天专程到以前买过棉纱的那家纺织厂去探价,纺织厂的纱线头现在都卖到两块钱一公斤了, 你手上的棉纱完全可以按这个价卖,即便对方讨价还价,降个五毛,还是在原先八角钱的基础上 翻了将近一番儿,天明就按照天朗说的给几个工厂报价,其中有两家工厂看了样品,让天明把价格降到一块五一公斤,他们每一次要货的时候,可以加大购买量,天明索性把棉纱价格统一定在这个价位上,天明在市里河其他县城大大小小联系了不下二十家工厂,半个月过去,囤积在院里的棉纱垛眼瞅着高度降低了,
这天晚上,周艳艳告诉他,除了还鹃子姐的两千块钱外,已经净赚了一千多了。 卖出了多少棉纱,收回了多少钱,都是经过了天明的手,他心里当然有数,当初天明担心棉纱卖不出去,生怕两千块钱打了水漂,现在,棉纱几包几包的走,钞票一沓一沓的进,而且是成好几倍的赚钱,天明兴奋的说,等到把院里这些棉纱都卖完了,他俩就在村里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周艳艳说,婚礼怎么办她都听天明的。周艳艳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天晴,周艳艳心里明白,大哥失去了两根手指头,表面上看,郑淑玉是原谅了她,可要说她对周艳艳不会再有一点怨恨那是不可能的,周艳艳只有把天晴照顾好了,天明的娘才会对她真正转变态度,周艳艳利用自己做过小学老师,在教书育人这方面有一定的经验,她对天晴耐心开导,循循善诱,天晴就像个孩子一样,开始逐渐依赖周艳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