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底国家颁布了“计划生育法”,第二年,何集村的治保员王新华就主动到公社去做了绝育手术,他何以响应国家号召如此积极呢,起因还是因为几年前半夜捉奸他骑在了邓平梅身上的事,当时,他被邓平梅推开,两人跟踪朱培钟到了洪景然家的院外,从偷听到的谈话内容中,邓平梅知道是误会了自己的男人,王新华也得知今晚是另有要事,听到朱培钟准备去找他,王新华也不管邓平梅了,他直接冲进了院子,而邓平梅则扭身往回走了,她到家便上了炕,在炕上,那股兴奋劲还没有过去,睡不着,这才细想她趴在地上的时候王新华骑在他身上的感受, 都是过来人,邓平梅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第二天,她就去告诉了王新华的媳妇刘淑芬,她只是提醒刘淑芬,王新华可不是一个安稳的人,刘淑芬本来就想着,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去捉奸,怕没捉到别人的奸,她俩倒滚在了一起,刘淑芬也挺恶毒,她说:“坊间流传这句话,母狗都翘尾巴了,公狗还会躲着走吗!”,邓平梅好心没落好,气得直骂是自己贱。刘淑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恶狠狠的说:“你就是贱!不贱为什么半夜三更拉着我男人去捉你男人的奸!”,刘淑芬爱记仇,嘴巴又不饶人, 这下,她把气撒在了王新华身上,从此以后,刘淑芬跟他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都过去四年了,刘淑芬还是没完没了,两人在一次吵闹之后,刘淑芬带着最小的孩子回了娘家,她在娘家一呆就是两个月,王新华愁坏了,他一赌气,跑到公社卫生院去做了绝育手术,王新华等身体恢复过来,便去了媳妇的娘家,他跪在屋子的门前求媳妇跟他回家,王新华说,自己已经做了绝育手术,媳妇一听,从屋里冲了出来,她心疼的把王新华扶了起来,答应跟他回家,两人收拾好东西,带上孩子,回到了何集村。王新华没有想到,他在公社卫生院挨那一刀,竟是全公社实行计划生育之后挨的第一刀,也就是说,他是全公社做绝育手术的第一人,因为这个第一,王新华被临时调进了郭家村公社革委会,成了公社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的成员,这个小组的组长是公社妇女主任胡林玉,副组长是武装部长郭尚武和公社卫生院主任沈家同,王新华在“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的主要任务是每天去各村作报告,稿子是由沈家同写好交给他的,上面大讲特讲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和结扎的好处,直到公社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开始对超生妇女执行强制堕胎,墙上的口号也出现了刀光剑影,“一人超生,全村结扎!”“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没过多久,有人向公社反映,说王新华自己都有三个孩子,早就超生了,根本就不配进公社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王新华最小的娃都七岁了,当年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也没人不让她生啊,他冤不冤哪,王新华只好回到何集村来干他的治保员了,让王新华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一年之后,赵有林的一纸任命,让他稳妥的坐在了何集村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上,赵有林委任他这个领导岗位的理由是,王新华同志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号召,敢为人先,带头绝育,郭家镇公社广大群众之所以能够积极投入到这项利国利民的计划生育的运动中,是与王新华同志身体力行,大力宣传分不开的,鉴于王新华同志的工作表现,特任命王新华同志为何集村大队革委会副主任,王新华暗自高兴,他是托这胯下一刀的福了。
洪天晴的病就那样了,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往前走着,转眼到了一九七五年,郑淑玉又开始把心思放在了洪天明的个人问题上,本来洪天明人长的精神,身强力壮又精明能干,不愁找个好姑娘,可就因为洪天晴疯了,本村的姑娘对洪天明都避而远之,郑淑玉只好托村里四十来岁的媒婆尹丛梅给天明到外村寻个合适的姑娘,当然红嘴白牙没用,先递上钞票再说正事,这叫辛苦费。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乡村的媒婆,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个个神通广大,谁家有儿发愁娶,谁家有女不愁嫁,这些个媒婆心里都门儿清,而且,各村的媒婆都是信息共享,互通有无,甚至是越县跨省都能把姑娘给领来,成与不成,这保媒拉纤的好处费一个子都不能少,说不成一个价,说成了又是一个价,这也算是行业规矩,尹媒婆收下跑腿费,天明的终身大事她拍着胸脯一口应承下来,很快,她从外村陆续给天明带来了几个姑娘,几个姑娘也跟村里的姑娘一样,一听说天明将来要负责赡养他的疯哥哥,当时就断然拒绝了,尹媒婆便发动四乡八村的的媒婆按着跟天明匹配的姑娘家去寻找,各村的媒婆一个串着一个传递着这个信息,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外村的姑娘知道男方家有个疯哥哥要洪天明赡养,连到何集村去看看的心思都没有了,尹媒婆为洪天明提亲的信息一直蔓延到清源县北面的上扬村,上扬村的媒婆罗思萍捎来口信,说是他们村有一户周姓人家的姑娘不在乎天明有个疯哥哥,她愿意嫁过来和洪天明一起赡养他的疯哥哥和他娘,周姓人家已经通过她们村的媒婆罗思萍了解了一些天明家的情况,重点是知道他有个妹妹叫洪秀秀,女方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两家必须换亲,换亲是指男子以自己的姐姐或妹妹给女方的的兄长做媳妇,以达到换取女方做自己媳妇的婚姻,俗称“姑嫂换”,这在当地是很普遍的事,这个上杨村周姓姑娘是谁,想必诸位都猜到了,没错,就是周大龙的妹妹,她叫周艳艳,周艳艳自身条件相当不错,模样俊俏,身材苗条,再加上聪明伶俐,是个让人翘大拇指称赞的好姑娘,周艳艳对外声称她首先是为兄长寻妻,自己找男人是放在第二位的。她哥已是废人一个,整天拖着一条腿,杵着拐杖在家里晃悠,谁跟了他哥注定倒霉一辈子,周艳艳知道他哥以前在县城傍着革委会主任刘本涛吃香喝辣,耀武扬威,对自己的父母不管不顾,对她这个亲妹妹不闻不问,可不管怎么说,周大龙是爹娘的儿子,是她哥哥,周艳艳得为他着想,父母身体都有病,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其实,一开始周艳艳并没有换亲的想法,只要是个女人哪怕是带着孩子的寡妇给她哥做媳妇都行,她哥身边有个女人早晚能管他吃喝拉撒睡,她父母就省心省力了,周大龙属于工伤,有劳保,这要归功于周艳艳,郭尚武把周大龙用马车送到上杨村他家以后,便催马扬鞭掉头而去,是周艳艳和村里人当天就把昏迷不醒的周大龙送到了市医院,在医院,经过抢救,周大龙的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右腿从大腿根部齐刷刷的被医生截掉了,出院以后,周艳艳不辞辛苦,四处奔波,带着周大龙作伤残鉴定,最终周大龙被列为二级伤残,她又到清源县革委会找到刘本涛把伤残鉴定书交给他,周艳艳坚持说他哥是下乡期间因公致残,应该享受工残劳保待遇。周大龙半夜三更蹬个自行车去干什么,刘本涛一清二楚,刘本涛仔仔细细看完了周大龙的工残鉴定书,周大龙失去一条右腿,想想周大龙曾经救过他,又鞍前马后为他效过力,如今生活不能自理,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杀人不过头点地,算了,刘本涛动了恻隐之心,他给县革委会财政局下发了一个通知,附上周大龙的二级伤残鉴定书,周大龙作为政府机关正科级科员待遇发放工资,每月汇到上杨村,有女人跟了周大龙,凭着他的这份工资,生活上基本上也能衣食无忧,尽管如此,可有哪一个女人愿意跟个废人过一辈子呢,连寡妇都说,要找也找个有手有脚,不聋不哑的全乎人,周艳艳没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来换亲,周艳艳这话一放出去,倒是有几个姑娘是奔着换亲来的,男方家和男方本人看到周艳艳都是十二分的满意,可男方家的妹妹一见到周大龙,掉头就跑,有一家姑娘甚至说,硬要用换亲的方式逼迫她嫁给周大龙那她宁可去死,村里的媒婆罗思萍说,这年头,连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找个对象都难,像周大龙这样的残疾人能找个女人过日子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时间一长,周艳艳的爹娘慌了神儿,周大龙已经这样了,娶不到媳妇也很正常,周大龙的生活起居老两口能照顾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别这么一等二耗把闺女也给耽误了,父母劝周艳艳有合适的人家自己就先嫁了吧,周艳艳心里有数,农村男多女少,况且自身条件也不差,一家女,百家求,她不愁嫁,周艳艳说再等等,这一等,就等来了媒婆罗思萍为何集村的洪天明上门来提亲。周艳艳张嘴就问洪家可否有适龄结婚的姑娘,罗媒婆说这周围方圆十几里地的乡村都知道她要换亲,洪家无女她也不敢上门来提亲,不过,罗媒婆也实话实说,何集村的洪家对换亲这一条还毫不知情,周艳艳说:“那你应该先去男方家告诉洪天明,免得最后又是劳神费力瞎忙豁。”罗思萍说,她也是权衡着两家的情况才来提这门亲的,洪家有个精神病的大哥,洪天明放出话来,他要养他大哥一辈子,其实,洪天明的家庭条件和小伙子自身条件都不错,可就因为这一条,来跟他相亲的姑娘都跑了,周艳艳说,如果男方家同意换亲,这方面她无所谓,躺在炕上的周大龙一听是何集村的洪家,马上想到了洪丽鹃,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冲着媒婆竖起大拇指,周艳艳问他,洪家你认识,周大龙点点头:“认识,何集村是郭家镇公社下面的一个村,那丫头,俊。”,周艳艳问:“那他家哥哥是个疯子你可知道?”,周大龙一脸茫然,摇摇头,毕竟何集村有那么大,他也只呆了多半天,就是那一次在何集村见到了孙桂兰,才让他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己的事,他不愿意多想,更不愿意对任何人说,有句话他还是知道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周大龙不再说话了。周艳艳知道她哥在郭家村公社是革委会副主任,他也是在那一段公路上骑自行车摔断了腿,才截了肢,只不过周艳艳至今不知道他哥半夜三更还在公路上骑着自行车去干什么,送周大龙回来的人只对她爹说了,周艳艳问过她爹,周朝元对她只字不吐,周大龙在城里的德行周艳艳早就有所耳闻,下到公社末必就会安分,估计他大半夜出去肯定没干什么好事,所以,周艳艳也懒得问,不过,周大龙不光知道何集村的洪家,而且对洪家姑娘的长相都这么清楚,这让周艳艳感到好奇,就冲着这一点,洪天明引起了周艳艳的注意,她塞给媒婆罗思萍十元钱,让她去找到何集村的媒婆,她要跟罗思萍一起上洪家谈换亲的事,周大龙对妹妹摆摆手,说:“那家人不一般,换亲绝对没戏。”周艳艳说,即使没戏她也要去看看,罗思萍倒是信心满满,说:“那你就在家?好吧。”周大龙翻了罗媒婆一眼,她有闺女,愿意嫁给一个瘸子吗?周大龙心里想,他干公社副主任的时候都不敢对洪丽鹃有这方面的奢想,更何况是现在这副样子了,周大龙还以为洪丽鹃依然留在何集村是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姑娘呢,他哪里清楚媒婆所说的洪家女儿是指的洪秀秀,上扬村的罗媒婆是通过中间好几个村的媒婆口口相传碾转得到的消息,她除了知道男方叫洪天明,二十五、六岁,是何集村人,他有一个疯哥哥和一个妹妹外,洪家的其它情况她一无所知,男婚女嫁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婆是一根红线牵两头,说的好听点儿,是成人之美的红娘,说的难听点,还不是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淘换俩钱花,甚至可以吃了男方吃女方,要不戏台子上的媒婆都被丑化成腮帮子上有一颗媒婆痣,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性甚狡慧,词喙辩给”,话虽这么说,其实也不尽然,也有为牛郎织女搭鹊桥的好媒婆,这才是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红娘呢。洪秀秀想休学在家照顾大哥,整个洪家都反对,秀秀只好继续读书,直到高中毕业,小姑娘出落得身材高挑,瓜子脸,明媚皓齿,一笑,依旧两腮现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前两天,秀秀接到姐姐洪丽鹃的来信,信上说,她姐夫孟华要跟刘本涛主任出几天差,莎莎的姥姥还没退休,她一个人要照顾孩子,还要上班,实在是忙不过来,鹃子让秀秀过来帮姐姐带几天莎莎,秀秀接到姐姐的来信便赶了过去。 自打让孟华去了县运输公司,另外调来给刘本涛开车的司机他都不满意,最终他还是亲自去县运输公司想把孟华请回来,他找到孟华, 孟华也学聪明了,借机跟刘本涛提了个条件,他要求刘本涛把他弟弟孟伟安排进运输公司,否则,他就不去,孟伟已经跟他学会了开车,就在等待机会找个开车的工作呢,如今刘本涛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他的顶头上司、行署革委会主任夏洪涛不久前被撤职法办,罪名是诱奸了多名下乡女知青。刘本涛的根基已经开始动摇,此时此刻,刘本涛明知道孟华是在跟他讨价还价,他还是同意了。孟伟一进县运输公司就开上了孟华曾经驾驶过的大卡车。洪丽鹃让孟华也给秀秀在县城找个工作,孟华说,小姨子这么俊,又是高中生,等秀秀过来,他一定给她找个合适的正式工作。秀秀一来到姐姐家,洪丽鹃就把这话对秀秀说了,秀秀没有同意,她说想留在妈妈身边和三哥一起照顾大哥,她希望等到天明娶了媳妇家里多个嫂子的时候再来县城找份工作,这样她心里才能踏实,洪丽鹃说:“ 秀秀,你小小年纪,哪里有这么重的心事呀。”秀秀说:“姐姐,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你有所不知,自打大哥病了,二哥天朗改姓成了别人家的儿子,妈妈就几乎很少说话了。”秀秀告诉姐姐,有一次,她看到妈妈从箱子里拿出爸爸的遗像,对着照片喃喃自语,说她当初真不该嫁给爸爸,她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报应一个跟着一个,妈妈说她真不想活在世上受这份儿煎熬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她死了,天晴谁来照顾,把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天晴留给天明,他那个驴脾气,妈妈不放心,为了天晴,哪怕日子再难,心里再苦,她还得活下去。秀秀当时就扑到了妈妈怀里,哭着对妈妈说,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个家里还有秀秀,为了照顾大哥,她宁可守在家里一辈子。洪丽鹃听后,大为震惊,她抱住秀秀,失声痛哭:“我的好妹妹呀,姐姐不如你。”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情,洪丽鹃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有些自责,的确,有秀秀在,妈妈就能省好多心,少受不少累。洪丽鹃本来是想让秀秀在她家里多呆些日子,等孟华回来领秀秀找几家单位谈谈她工作的事情,这样看来,还是让秀秀早点回去吧。就在孟华出差回来的当天上午,秀秀回何集村了。晚上,洪丽鹃含着眼泪把秀秀的意思告诉了孟华,孟华惋惜的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俩结婚那天,我弟弟孟伟对秀秀就一见钟情,回来之前,我顺路去了趟爸妈家,孟伟说他还想让你这个做嫂子的撮合他呢。”洪丽鹃说:“秀秀肯定愿意,关键是咱妈,我妹妹身在农村,孟伟娶个农村人做妻子,咱妈这精神上还不得又受到刺激,再说,俩姐妹嫁给俩兄弟,说出去,让人家笑话,还是算了吧,咱也别再给咱妈心里添堵了。”孟华说:“往回数两代,我爸妈都是农村人。”。孟华告诉鹃子,刘本涛这 几天到市里活动着四处找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洪丽鹃摇摇头,孟华说:“ 因为这些年他作孽太多,报应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