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成的媳妇得痨病一年前过世了,他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洪金发,父子俩靠着两亩薄地维持生计,为了给媳妇治病,四处求医,外面拉下不少饥荒,洪大年给他寄了些钱来,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如今,一座土坯房,家徒四壁,于静霞母子三人住在他家里,她帮洪大成还清了外债,添置了一些家当。于静霞说,既然她们要在这里安家,就该有自己的房子,她要买地盖房。洪大成咧嘴乐了,说,正好村上有一家大户要卖房,主人叫何老贵,他儿子在京城做官,买下了一个四合院,家眷都先去京城了,何老贵只等着卖了宅子后再走,宅子是老了一点,不过,那可是深宅大院。于静霞一听,说:“好哇,现成的房子,省事,那咱去看看。”洪大成说:“何老贵家有一片枣树林子要一起卖,这村里没人买得起,外面有钱人又看不上这地儿,何老贵急着要走,所以,嫂子,如果相中了,就使劲跟他压价。”两人到了何老贵家。洪大成说的没错,房子是青砖拱门的大宅院,进院有门楼,影壁,左右有厢房,虽然房顶没有五脊六兽,可正房屋沿有雕梁画栋,仅凭这宅子,在何集村,何老贵算的上是豪门大户了,他家的枣树林子就在村外的南头。于静霞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老宅子,何老贵张口便要三百大洋,洪大成说:“何老贵,亏你敢要,三百大洋在城里好的地段都能买四合院了,俺嫂子是安心来买,你实实在在说个价。”何老贵说:“那就看在你我一个村的面子上,二百六十块现大洋。”于静霞说:她手上只有两百块大洋,要卖就成交,要不卖,她就另外买块地盖新房,他看着办,何老贵沉思着,嘟囔道,他村南头还有一片枣树林子,每年打下的枣子能有不少进账呢,洪大成故作不耐烦:“卖不卖,痛快点!”并且起身要走人,何老贵沉不住气了:“就这么定了,你们去拿钱,俺把房契和林子的契约都给你们准备好,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于静霞回去拿来二百块大洋,房子和枣树林子就是她的了。于静霞又带上银票,同洪大成一起到城里“日昇昌”钱庄分号兑回了一千大洋,她让洪大成找人把买下的老宅重新进行了修缮,顺便把洪大成的土坯房也修葺一新。于静霞跟洪大成说,再过几年大儿子洪金华就该娶媳妇了,她想再盖一间房,最后,就在村西头的最边上买了块宅基地,盖了间新房。安定下来以后,洪金华就到镇上一家私塾继续读书,洪金民岁数还小,于静霞就把洪金发留在了家里,她让洪大成的儿子洪金发过来跟他作伴儿,闲暇之时,于静霞就教俩孩子读书认字,洪金民贪玩,经常拽着洪金发到枣树林子里去甩鞭子,鞭子的脆响,惊的鸟儿都不在枣树林子里栖息了,第二年的民国元年,开始了剪辫子运动,所有男人,在几天之间,拖在后脑勺的长辫子基本上都消失了,洪金华兄弟俩的小辫子也被剪掉了,两兄弟互相看着对方,摸着几近光秃的脑袋“嘿嘿”傻笑,洪金华说,没了后脑勺的小尾巴,看谁都怪怪的,于静霞说,习惯就好了,有句话说,习惯成自然嘛。三年后仲夏的一天,于静霞突患中风瘫在了炕上,洪金华只好辍学回家来照顾他娘,看着洪金华一个小伙子总在他娘身边端屎倒尿、擦身揉背,洪大成说还是请个丫头来照顾他娘吧,这样也方便些,洪大成的媳妇病了好多年,他知道照顾病人的艰辛,更何况他娘是瘫在床上的病人呢,洪金华说外人照顾终归不会尽心尽力,还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自己来吧。隔了两天,洪大成又来了,他跟洪金华商量:“大侄子,你要有孝心,就娶个媳妇进门来照顾你娘,你要同意了,二叔就托媒婆给你保媒拉纤,找个知冷知热心疼人的好姑娘”。洪金华沉默了,他说自己才十六岁,娶媳妇是不是早了点,洪大成说,十六了,这岁数在农村正当时。你是孝顺的孩子,就这么定了,他把自己的意思说给嫂子听,于静霞身体不能动了,但头脑很清醒,她咬着嘴唇使劲点点头。洪大成就把话传给了媒婆,没过几天,媒婆便在镇上给洪金华说了一户姑娘,这姑娘叫张佳欣,十九岁,家里是开饭庄的,张佳欣也在镇上读过私塾,如今在家陪着她娘,她娘信佛,她也跟她娘对着佛祖整日“阿弥陀佛”的念经。媒婆对洪大成说,两家还算门当户对,洪大成说,就是姑娘的岁数大了点,媒婆一瞪眼:“大啥大!女大三,抱金砖,合适。”洪大成点点头:“那就先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吧”,洪金华见了张佳欣,跟他叔叔说,他同意了。张佳欣也让媒婆捎话,她愿意。就这样,三月初八,洪大成就张罗着把洪金华的婚事给办了。张佳欣嫁过来后,先跟着洪金华学习如何伺候婆婆,渐渐熟悉了,就自己上手,她话少,忙过之后,就喜欢捻着念珠对着佛像诵经念佛,一尊檀香木彩绘观世音菩萨雕像和一本“法华经”是她娘家的陪嫁,洪金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张佳欣伺候婆婆不到三个月,于静霞便去世了,第二年,张佳欣生了个男孩儿,洪金华给儿子取名叫洪景宽,这之后,张佳欣开始吃斋饭了,凡是油腥,一概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