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并没有做好梦,而是噩梦,接连着一个又一个。
他梦见天帝坐在高高的天椅上,对他说:
“持杀神印者,须无情,抛欲去心,否则必祸乱众生。”
那个道士让他提起剑,将那个才成立起来的宗门,毁之一旦。
他又梦见,西海周边的百里小福仙地,生灵涂炭,而西海更是血光冲天。
林雀持戟拦在发疯的那个人面前:
“紫阳元君,你清醒点!他们不是战士!”
他还梦见那年在堕魔大阵里,合欢拿命拦着他:
“月牙,够了,别再杀了。”
甚至,他还看见了,沧月城里,那个人持着一柄凶剑,脚踩遍地尸骸,屠戮满城。
还有虚国边境战场,那个兵斩,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直到二十万大军,倒成一片血海。
时玉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额间都是细密的冷汗。
他坐在床上,双手抱膝,浑身发冷。
这三千多年来,到底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甚至每次大肆杀戮后,还会经历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白...
*
一个城市恢复生机的速度,取决于这里面住了些什么人。
便是曾遭受过诡异的大劫难,无根镇的凡人,也没想着说因为那场噩梦就逃离家乡。
反倒是不约而同的重筑起无根镇来。
所以在时玉沉睡的这一个月里,凡人真的又脆弱又乐观,众心齐力,竟是将真正的无根镇重筑得热闹又繁华起来。
而且,无根镇还是条通商的要道,一旦无根镇恢复生机,便自来熙攘。
怪异的烟雾消失后,城里便常下着薄薄的细雨。
一个月里,只有三五天是不下雨的天气。
而那细雨,细看下去,雨水仿佛都带层霜,十分神奇。
时玉被火炎喂完那半碗血后,便能正常起卧了。
这天,他醒来后,发现火炎并不在身边。
见空中没有下雨,他便自己出了门。
左厢房离着主院子比较偏,但门口放置了张竹编的椅子,椅子上放置了精致的软褥,还有一个汤婆子,椅背上还搭了个伞盖,新奇得很。
时玉嘴角微微一笑,这蠢龙还真贴心,是打定他会自己出门了吗?
是的,从他救下这城里的凡人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安生的家门口,每天都是鸡蛋、蔬菜、布料等各种东西。
都是那些无根镇里,他们救下的凡人送的。
那时候,陈家院子里,每天吵嚷得和赶集似的。
有胆子大的家伙,还试图等在时玉门口,就为了看他一眼。
可这样热情的感谢方式,显然吓着了时玉。
时玉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吩咐火炎,不许那些凡人靠近他房间三尺的距离。
后来,火炎便以修道之人需要清修,病人养病需要清净,找了无根镇的镇长,去叮嘱了那些凡人后,陈安生家的院子,才总算恢复了清净。
所以,时玉便放心又高兴的抱起汤婆子,懒洋洋的歪坐在椅上,眯起一双桃花眼。
然后,他发现主院里十分热闹,是浓浓的烟火气儿。
院子里,扎着两股麻花辫,长得眉眼清秀的姑娘,往石臼里涂抹菜油。
紧接着,精神炯炯、身穿短打的老汉,将一大盆刚刚蒸熟的白糯米饭往石臼里倒。
石臼里一片烟雾缭绕过后,两把极为粗大的木锤,就交替着‘咚咚’的往糯米饭上落。
这似乎是个体力活,还伴随着男人们交替着鼓劲的嘿豁声。
正在时玉疑惑他们在干啥的时候,他的目光沿着使木锤的人望去。
左边是个眉宽眼阔的精壮汉子,黑黝的手臂裸露在外,露出薄薄的细汗,每锤一下就忍不住喘一口气。
右边那个,是个面庞线条硬朗、五官极为精致的公子哥,一把子力气似乎没地儿使的,笑盈盈的握着木锤,有节奏的往石臼里落。
他的手臂也全裸露在外面,但仿佛在发着微微的金光般,精壮又不粗狂,精雕的好看。
火炎的身姿一直挺然,阳光底下,浑身透着股和这狭小院子格格不入的贵气。
石臼里的糯米饭,就在他和那精壮汉子的交替打锤下,渐渐从颗粒变得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