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慧师太又在大殿诵经,她多年以来都是如此,却没有什么收获。
佛祖是有大智慧,奈何凡人难以理解。
曾经她只是终南山脚下的一个乡村少女,那时候她还不叫无慧,叫林碎碎,母亲说她出生时家里碎了一个碗,便取了这个名字,如此草率。
从记事起,林碎碎就知道,终南山上有许多道观、佛寺,村民家中也供奉着神仙、佛祖的画像或尊像。
她也学着家人,日日焚香叩拜,有时也会安静诵经。
似乎这些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父亲只说佛祖会保佑咱们的,神仙也会保佑咱们的,然后在后面加上一句,咱们种的田就是万佛寺的,道观的道士也会治病。
她似乎也习惯这些,在她未出生时已经是这样了,也许等她死了还是这样。
直到十五岁那年,瘟疫来了。
当然瘟疫是在西边凉州出现,关中也是风声鹤唳,人人紧张,不过几天以后,关中百姓便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像听书看戏一样日日谈论。
灾祸的征兆来自于那个初春,万佛寺的许多僧人下山,路过村子时,她跟着父母、乡亲,带着饮水食物,站在村口路旁,等待布施,或说是孝敬。
一个年轻英俊的僧人接了她手中盛满清水的陶壶,大口喝着,喝到一半,却被另一个秀气的僧人夺走。
她当时笑了,裹在口鼻的布巾都开了,笑容瞬间绽放开来。
那两个僧人被她银铃般的笑声吸引,都向她看了过来,那时候的她一定很好看,两个僧人看着她目不转睛,刚才还你争我抢的陶壶此时倒垂,清水流了出来,湿了他们的鞋。
她笑道:“鞋子湿了。”
英俊僧人道:“不是鞋湿了,是心湿了。”
秀气僧人道:“鞋湿了会干,心湿了可干不了了。”
十五岁的林碎碎听不出话外之音,她只觉得有趣,她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英俊僧人道:“去滚滚红尘,降妖除魔。”
秀气僧人道:“去行走江湖,安定天下。”
她听了很是向往,可惜她是个农家女子,只能在家种菜纺线,然后嫁人。
她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英俊僧人指着路旁的槐树道:“等南风过境,此树开花。”
她听了微微一笑。
这时秀气僧人道:“前提是,我们没有死在天涯海角,紫陌红尘。”
她听了心中一凛。
这时队伍开始赶路,有人喊道:“鉴尘,鉴真,还不快走!”
这两个僧人应了一声,把陶壶还给她,快步离去。
她拿着陶壶,上面还留有二人的余温。
这段邂逅,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后来关中发布禁令,百姓不得出门,漫长的禁足时光中,那丝涟漪愈演愈烈。
万佛寺田租不重,父母兄长也勤劳,家中存粮富余,本来安心等待瘟疫过去、禁令解除就好。
如此三个月,到了麦收时节,南风早就起了,槐树应该开花了吧。
少女心事无人在意,村子里先出了乱子。
禁令久不解除,农家百姓们关心麦收,一时间民怨四起,更有些游手好闲之人,家中无粮,带头起哄闹事。
后来就常有官兵巡村,还有许多百姓被抓。
出事的那一夜,她只记得有火,火烧得天空都是红的,村民出门呼喊:
“着火了!”
“官兵放火了!”
“快跑啊!”
…
附近巡夜的官兵不去救火,反而只顾抓人。
父亲、兄长拿着铁铲木棍,守在院中,严阵以待,母亲与她躲在屋中,她被母亲紧紧抱着,两人都在瑟瑟发抖。
后来有人翻墙逃进她家的院子,父亲兄长正赶那人离开,官兵就破门而入了。
官兵进来以后,见父亲兄长手中拿着家伙,大喊一声“乱民就地正法”,接着她就听见父兄的惨叫。
官兵冲进屋中,就来拉扯她,母亲拼命阻拦,被一刀砍死。
她如遭雷击,愣在当场,直到那官兵头目将她扔在床上…
她无助地哭喊,拼命挣扎。
那头目却更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