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各自回家。
当日后晌,就有长乐堂的管事朱旺来到韩大户家里。
韩大户在邢州城内外做着买卖,自然要看各大门派脸色,与朱旺也熟识,忙请朱旺入厅饮茶。
朱旺示意,韩大户屏退众人。
朱旺直截了当道:“听闻你家出了点事,堂主派我来问候。”
韩大户道:“承蒙朱堂主关爱,不过是孩童惹了一把火,烧了些银子。”
朱旺道:“不知损失多少?”
韩大户道:“二百多银子。”
朱旺从怀中掏出三百两银票道:“堂主说这是关照韩兄的。”
韩大户道:“这可如何受的起。”
朱旺笑道:“自然不是白受的。”
韩大户道:“有什么差遣,尽管交代。”
朱旺便小声耳语,交代韩大户如何如何要挟辛氏,只让她不再进城告状,并说知县老爷那已经打点好了,最后还给了他一小瓶迷药。
韩大户权衡一下,觉得既得了银子,又替朱威办了事,实在一举两得,便应了下来。
当夜命女仆将辛氏请到家里来,先奉了茶水,等辛氏饮了,韩大户才现身,问辛氏这火焚草料一事如何处置。
辛氏哭诉,无钱赔偿。
韩大户便拿出一张卖身契,让她母子二人卖身抵债。
辛氏无法,只求韩大户道,可以先来他家伺候,待为丈夫申冤过后,再签字画押。
韩大户道,你先画押,这契约我先收着,旁人不知,待你家沉冤得雪,再拿出来作数。
辛氏只当他好心,便千恩万谢,签了卖身契。
谁知刚一签完,韩大户就命人将她关进柴房,派了两个人看守,并说:“你已经卖身与我,凡事听我的,以后不准你出这宅门。”
辛氏还待反抗,却手脚发软,跌倒在地,原来是药效上来,此药用后神志清明,只废了周身气力。
两个看守见辛氏虽然面貌一般,却也周正,便求韩大户赏给他们玩弄。
韩大户道,赏给你们一夜,不过要抵一月工钱,二人应了。
当夜二人轮流,便在柴房苟且,直到身体无力,才锁了房门,靠在门边睡去。
辛氏受辱,却无可奈何,只能不停淌泪,到后半夜,药效失去,她恢复力气,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个血红的冤字。
然后捡起自己腰绳挂在房梁,上吊死了。
次日看守发觉,将此事告知韩大户,韩大户便命人先将墙上冤字洗去,然后拿着卖身契去报乡首里正。
乡首里正便报到县衙,刘知县派了捕头朱猛与仵作一同前来验查。
韩大户拿出卖身契,朱捕头看过,便回县衙复命。
当日刘知县审结,系自杀,着主家韩大户殓葬。
次日,韩大户便派了三四个护院,将辛氏尸首用草席裹了,抬上驴车拉去义冢,现挖现埋。
到了义冢,几个护院挑了块地,挖了墓穴,将尸首放了进去,一边填埋一边抱怨。
一人道:“咱们看家护院,使刀弄枪的好汉,今日却做这营生。”
另一人道:“东家向来吝啬,难得赏了她个坟头。”说罢看见馒头在哪里哭得不像样子,便对他道,“小子,来给你娘填几锹土,也不枉他生你养你。”
馒头便上前接了铁锹,一边哭着一边填土。
正在这时,听见一阵唢呐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洪仁书院的出殡队伍从东边来了。
一人问道:“这是谁家?”
一人道:“还能谁家,洪仁书院孔掌院。”
几人叹道:“还是大户人家排场。”
一人对馒头道:“小子,看见没,得读书识字,进大门大派,死了也体面。”
馒头心中自有千般不甘心,却不羡慕别人家风光,只恨自家父母死得冤枉。
堆好坟头,馒头跪地磕了头。
几个护院又驾着驴车将馒头送到城里一家药材庄,这家是韩大户生意上的主顾,韩大户不肯留着馒头,狠心低价将他卖到此处。
此事两日办完,韩大户沾沾自喜。
话说馒头被卖进药材庄,每日干些打杂的活计。
东家名唤梁华,见馒头机灵,便多询问,三五日下来,已经了解馒头身世遭遇,虽然心生怜悯,也不过叹息几声,卖身为仆的,哪个不是身世凄惨。
过了腊八,已近年关,又到了送礼时候。
府县医馆药铺大多是太一门名下产业,所以梁华与太一门向来亲近。
这日梁华带着礼品,领着馒头去了太一门,进门入厅,主客落座饮茶。
梁华与太一门掌门张敬冠相谈甚欢,期间张敬冠随口问起这馒头来历。
梁华便将馒头一家前后因果说了个大概。
太一门仰仗白水观与谢知府,府衙捕头张敬远就是他的弟弟。金刚门则背靠藏云寺与刘知县,掌门朱威与县衙捕头朱猛亦是兄弟。
两家明里暗里互相较劲,有了这事,张敬冠觉得可以借题发挥,便在当夜将此事告知张敬远。
次日张敬远禀报了谢廉。
谢廉心道,这刘知县做事狠辣,不过此事系与他利益交换,不好再提,只是苦主一家可怜,须关照一下他的儿子。
当日谢廉便揣了一张千两银票,去到清风书院,找到颜枢,说明来意,想让书院出面赎了那孩子,并将其收为学生。
上次石老三的事欠了谢廉人情,颜枢便接了银票,应下此事。
谢廉走后,颜枢禀报虞夫子,虞夫子答应让那孩童入学,便想将此事交给萧玉郎去办。
萧玉郎自看了龙钰一眼,日夜酗酒,沐恩去喊他时,他正躺在床上不死不活。
沐恩叫他不应,便将他扛进虞夫子书房。
虞夫子见他这个模样,便让沐恩回避,然后对萧玉郎温言道:“你若放不下,便去找她。”
萧玉郎半醉半醒道:“若不是你的大计,我便早就去了,”
虞夫子道:“一切全凭你的心意,你尽可以去找她,或者带她离开,如果为师让你为难,你就一剑杀了我,这昏昏世道,你若装作看不见,自去寻个干净地方生活。”
萧玉郎听罢,思忖良久,还是去了药材庄,赎了那孩子回来。
馒头也没大名,虞夫子给他取名“韩松”,乃寒风凛冽,不改其身之意。
从此他便住进书院,入了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