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任子延往前凑近了些,看着殷鹤成道:“女人呀,其实都容易心软。就比如你这次从林北回来,要是受了个伤什么的,那得多心疼呀。要是连这都不心疼你,那就彻底没戏咯。”
“什么昏招?”殷鹤成站起来,不再理任子延。
任子延知道他听不进去要走了,便也识趣地不多说了,却也没忍住摇了摇头。
如此冥顽不化、不知好歹,也难怪情路坎坷。
殷鹤成到法租界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天气开始转阴起来,太阳隐入浓密的云层中。
他原本想给顾书尧一个惊喜,因此提前并未知会。
他照旧给许家带了礼物过来,原以为一切都很妥当。只是当他到了,才被许长洲告知顾书尧并不在家。
许长洲知道殷鹤成一心想见顾书尧,便也没留他久坐,只道:“舒窈应该是去药厂了,现在药厂的产量提不上来,她心里着急。这几天她都忙得昏天黑地的,连饭都不记得按时吃。”
不知是许长洲的话提醒了他,还是下午任子延的点拨。殷鹤成听到后,只思索了片刻,便让侍从官去天鹅馆西餐厅定了一桌饭。
那家便是上回何宗文请他吃饭的西餐厅,菜色上不仅数一数二,更是胜在离顾书尧的药厂不远。
倒也没耽搁太久的时间,到药厂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因为是冬天,昼短夜长,那轮隐在云中本不明显的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冷风也开始刮起来,看着像要下雪了。
殷鹤成还是第一次来她的药厂,一下车,那一幢三层高呈长条状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厂房映入他的眼帘,厂房门的一侧挂着一块黑漆杨木牌匾,上面写着他熟悉的名字——复兴第一制药厂。
时隔两年,当殷鹤成再去看这“复兴”两个遒劲有力的字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多了一分肃穆。她用两年的躬身亲为,向他证明了实业确实可以兴国,“复兴”二字也绝非空谈。
厂房的门口已然由他盛军的士兵严加看守,他走上前去,卫戍替他将门打开,进门之前还给了他和随行人员每人一个纱布质口罩。
这种纱布制的口罩,由两层纱布和半寸厚的棉花组成,戴在口鼻上只觉得呼吸不畅。
他也常去盛州的兵工厂考察,对工厂的环境并不陌生。
或许是那十余台蒸汽机、动力设备的声音太过嘈杂,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大门打开的那一岔,竟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隆隆的机器声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虽然她戴着的口罩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可他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她站在二层的走廊上,正低着头看手中的一份文件,她身边还围站了三两个技术人员,正在与她在认真讨论。
她的神情专注,并没有看到他。或许因为环境嘈杂,她听周围人说话时还微微皱眉。
不一会儿,他又听到二楼一侧又有人大声喊“顾小姐”。这个工厂无比紧张地在运转,像是离了她一刻便不行一样。
顾书尧抬起头去,原是闻声去看,可机器声太过嘈杂,她一时没看到是谁在叫她。
她的视线无意扫过一楼的大门,却见到了她还以为在林北的那个人。
她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定睛又望了一遍。
那个人一身戎装,垂手站在厂房门口,正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彼此都带着厚重的口罩,却又在视线交错的那一刻,眼中都荡漾出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