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且无聊的厮杀仍在继续,前队仆从死完,身披重甲的武士加入战场,战场中间喊杀声不大,兵器和甲胄盾牌相撞的声音却很嘈杂。
战争能使人很快进步,阿墨敏锐的发现了弩手的用途,不让他们再参与射杀仆从,而是专门用来对付有甲目标,还挑出一些射得准的藏在队列后边,专门射杀对面的军将和身穿虎豹的骁勇武士,弓箭对铁甲很无力,强弩却能轻易洞穿,射死一个百夫长就能使一队人没了指挥,射死一个虎豹就能让一群人胆寒,真的太赚了。
骑兵在侧面外围追逐冲杀,虽然人少却能稳稳占据优势,大唐的骑兵不是部落轻骑能应付的。
烦了一直站在后阵的望车上,眼睛看着战场,心思却走了神。
他发现自己错了,以前只要提起吐蕃,总会想到愚昧,残忍,落后,总是下意识的觉得吐蕃一无是处,事实不是这样的。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合理性,吐蕃立国近两百年,又怎么会一无是处。
吐蕃王朝腐朽不堪,内忧外患,却仍然有一批死忠在竭尽全力维护它,比如论坎力,这家伙是个近乎完美的统帅,忠贞,铁血,敢战,战略战术都没有任何缺点。
“可惜你运气不好,生在日薄西山的吐蕃,注定只能做个悲情英雄”。
论坎力把压箱底的嫡系派上战场,恰好证实了他的无奈,也证明他对仆从的使用已经接近极限,不敢再肆无忌惮的逼迫部落仆从做炮灰。
步阵放弃了弓箭,对付铁甲最有效的办法是强弩和寻找甲缝和裸露的身体部位。脸贴脸的搏杀残酷但并不高效,前排士卒的体力消耗非常快,安西步阵的高效轮换弥补了这一点,虚脱的士兵被同袍拖到身后,四肢着地爬回后阵。
人在某些时刻能做到悍不畏死,但悍不畏死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却不容易,还要同时记住战阵轮转就更难了,安西军也是刚熟悉没几天。
吐蕃武士的勇猛无可挑剔,可惜他们只有勇猛,武艺高强的武士已经累的牌都提不起来,却被同伴死死顶住,只能无力倒下。
阿墨布置的狙击手战术取得了很好的战果,越勇敢的人越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而军阵搏杀是勇敢者游戏,少了那些带头的人,整支军队的战力会下降一个等级。
论坎力既然决定了使用嫡系,又怎么会只有一支,又一支武士涌了上来,不知道这是第几支千人队,生力军把盾墙推的一阵摇晃,然后继续脸贴脸搏杀,安西军阵随着轮转慢慢后退。
烦了看着左前方微微皱眉,那个旅的轮转出了问题,退的太快了,被贼人突入后暴露了两侧的同袍,虽然他们极力想推回去,却始终未能成功,缺口有逐渐增大的迹象。
阿墨手里已经没有预备队,只能率领亲兵顶上去,没走出几步却被人拽到了后边,他刚要发怒,却发现是烦了,急道:“阿塔!我来!”。
烦了左手挽牌右手持刀,头也不回的道:“阿墨,跟着我,给小的们打个样儿!”。他变了脸色,小玖等人不敢再阻拦,只能紧紧跟在身后。
他没有选择从正面顶上去,而是从阵后绕到左边,斜着向前冲过去,盾牌举到胸前开始小跑,然后越跑越快,最后猛的一个箭步,狠狠撞到对面的盾墙上,“砰”的一声闷响,一个吐蕃武士的胳膊被撞断。
不知道有多少根长矛刺过来,他被顶的一个趔趄,迅速站稳脚又再次撞过去,弓着腰奋力挤开盾牌,横刀随即捅向一个人的腋窝,而后用力一拧拔出,一股鲜血喷出来,那人只顾哀嚎。
小玖等人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直撞了进去,齐齐大呼一声奋力挤过去,左丘则在后边连连拉弓,五六步的距离,只射人的面门。
大多数人左牌右刀,右侧是防御弱侧,烦了持牌刚好能挡住大部分攻击,加上他一身精良的铁甲,吐蕃人粗劣的兵器根本奈何不了他。
一小队人奋力向前,将吐蕃阵型冲的一阵混乱,他不理会戳到身上的兵器,只管闷头向前,刀刀不离腋窝肋下,阿墨弓着腰跟在身后,盾牌举在头顶,横刀只剁脚踝,爷俩所过之处一片哀嚎。
安西士卒愕然看着二人率亲兵从眼前冲过,齐齐大怒,大帅亲自上阵,咱们的脸面何在?
“咚咚咚……”,是中军大鼓的声音,不过鼓点不对。各营校尉看向鼓车,竟然是公主。
文安脱去一条衣袖,露出半边白生生的肩膀,手持鼓锤奋力敲鼓,眼睛却在关切的盯着阵前。
“大帅在前边!”。
“大帅在前边!”。
不知多少人在大叫,随即整个军阵齐齐一声呼和,“向前!”。
“杀贼!”。
“杀贼!”。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根在阵前的帅旗,各营校尉和旅帅再顾不上什么鼓点,纷纷大叫:“破阵!破阵!”。
军旗前指,前排士卒顶着牌低头向前,身后同袍用胸膛顶住他,举起步槊乱捅。
安西步阵毫无征兆的发起了反冲锋,吐蕃阵列措手不及,竟被一举推散,战阵争雄,不用事事追求合理,不合理的战术未必不是好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