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三原县发生了一场厮杀,在同一天,长安城也经历了一场大混乱。
神策军一部突然靠近驻扎在讲武院的安西军,没人知道他们想干嘛,也没人知道厮杀是怎么开始的,有人说神策军先放的箭,也有人说是安西军先动的手,两支军队莫名其妙的就厮杀到了一起。
神策军有四千,兵力占优,可他们表现的却很不堪,陈光洽没跟他们客气,发现他们阵列不整,果断发起进攻,三个营排出方阵前压,两侧各一个营包抄,自己亲率一个营居中前进。
讲武院几百学子在屋顶树梢上观摩这场厮杀,结果大失所望,四千神策军被三千安西军按在地上爆锤,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无论是操练水准还是军心士气,差距实在太大了,只能用摧枯拉朽来形容,清理完战场后陈光洽立刻率军赶往北衙,把留在那里的所有人都绑了起来。
相对于城外,城内更加混乱,最开始是一些勋贵家的人,然后是神策军的人,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趁乱杀人劫掠,骚乱迅速蔓延,抢劫,杀人,放火,寻仇,金吾卫和羽林卫试图弹压,发现没什么效果,所以他们也加入了进去,如狼似虎的暴徒冲进官员勋贵和百姓家里,城内哭喊声震天,浓烟处处……
宦官,家奴,地痞混混,以及穿着铠甲的神策军士卒,各种身份的人,疯狂叫嚣着冲进长乐坊,冲向安西大院,然后便是箭矢和砖石乱飞,哭爹喊娘的混战。
他们满脑子都是赏钱,竟然忘了安西兵的凶名,很快他们便冷静下来,自己好像不该来。
确实不该来,安西大院本来就被月儿布置的坚如堡垒,胡子又带来一百精锐,这些人手,即使面对军队围攻也能坚持不短时间,面对这样一群杂鱼根本毫无压力。
发现他们要退走,月儿立刻下令出击,“关闭坊门,不要活口”。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到中午时长乐坊被清理干净,街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近千人,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能冲进安西大院。
胡子有些失望,“就这种货色,怎么敢造反的?早知道这样我就在少阳院了”。
月儿脸色阴沉,“通知城外的人,守住小路,别让梁守谦一家跑掉!”。
混乱持续到过午,原本驻扎蓝田的神策一军突然出现,扫清街道,又手持圣旨找到老裴,“陛下有旨,命我等听从裴相调遣,镇压叛乱!抓捕乱党!”。
短暂而疯狂的骚乱仅持续不到一天,朝廷只统计出十一名官员被害,却不知道有多少富户和店铺被哄抢,有多少百姓死伤。
八月十一,大唐皇帝陛下那辆夸张的御辇进入长安城,又进入大明宫,钟声敲响,向所有人宣告皇帝回家的消息。
烦了带着阿墨等人回家,街上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看不出曾有多少人横尸街头。
月儿惊叫道:“哥,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烦了摇摇头,“没事,我挺好的,家里没事吧?”。
“哥,武潇潇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两个!”。
烦了一愣,咧嘴笑道:“好,两个好,去看看……”,走出几步却又停下,“我先洗洗,身上脏”。
木桶很舒服,月儿脱的只剩小衣,从后边抚摸着他的脊梁,“哥,梁守谦的家人拿住了,三个儿子死在乱军中,余下的都在”。
“嗯”。
“哥,你不杀那些人,他们也活不成”。
烦了道:“可他们终究是死在我手里”。
他亲手杀过许多人,下令杀掉的更多,在安西,在淮西,在淄青,有吐蕃和各族的人,也有许多唐人,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下令杀了五千多降兵,里边有大半是冤死鬼。
“哥,是梁守谦的错,是皇帝的错,不是你的错”。
烦了楞楞看着前方,过了好一阵才喃喃道:“月儿……我杀了几千无辜,却在同一天生了两个儿子,你说,他俩是不是……那些屈死鬼托生,来找我讨债的?”。
“哥,你乱说什么呢?你不是说世间没有鬼神的吗?”。
烦了苦笑着摇摇头,“月儿,有时我在想,世间若没有鬼神,你哥从哪里来的?就算世间没有,人心里也有,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