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奉先县西北,金炽山南,千余工匠民夫正在忙碌,大老远赶来的老李只是远远的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下旨回城了。
御驾离开,烦了看着忙碌的工地,又看向西方桥陵方向,大唐睿宗皇帝葬在那里,据说桥陵规格宏大,有大殿九间,阙楼及下宫陵署一百四十多间,大小官员三十多人,陵户四百余,还有专门负责守卫皇陵的官兵。
正在修建的是大唐第十一座皇陵(武则天与高宗合葬),每座皇陵都花掉了海量的财富,都有专门的人在打扫和保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玖靠近道:“爷,长安送来的”。
烦了接过密报迅速看完,面色不变问道:“四周局势如何?”。
“形迹可疑的人不少,爷,要不要拿住几个审一下?”。
“不用,只要不到近前就不用管他们”。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下令四周遮蔽,事实上京畿人烟稠密,也不太可能做到真正的战场遮蔽,安西商号经营日久,并不缺打探消息的人。
长安城里暗流涌动,神策军中更是沸沸扬扬,打探消息一点都不难,其实都不用特意去打听,主动去安西大院和商号告密的人已经有几十个,这并不意外,不是每个人都有造反的胆子,想两头吃的聪明人从来都不会缺少。
他猜到梁守谦会舍不得权势,也猜到那些勋贵和世家会不甘心,可他真的没想到,那些人竟会如此狂妄大胆,手段却又如此拙劣,还没等怎样,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真是一群疯狂的蠢货……”,喃喃自语道。
局势在逐渐明朗,梁守谦的弟弟,华原镇兵马使梁守志正要奉命去东都编练,这是个很不错的出兵理由。
京城神策军大小将校要么是宦官,要么是宦官的嫡系,底层士卒见识浅薄,当官的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很容易被煽动。三万神策军,虽然战力一般,军心涣散,可终究会有一部分死忠存在,这两路便是造反的主力无疑。
还有京中十几家世家勋贵,也会趁机作乱,至于那些底层官吏就更没法估计了。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梁守谦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百分百会动手,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什么方式。
“小玖,你是怎么进的商号?”。
“爷,我是月娘子在路上捡的,五年了……”。
他原本姓吴,生于新丰县一个普通农户,家里不富裕,也不算太穷,六岁时他娘生了一场病,一切都变了。
“我娘病了半年,家里没钱了,我娘说不治了吧,我爹说再治一回,再不行就算完,就去借了两吊钱,说好的四分利。
我娘病好了,跟我爹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把粮食都卖掉还了许多钱,可债越还越多,里正让我爹拿地顶,我爹不答应,跪在地上求他。
后来他告了官,把我爹锁了去,我娘把地卖了才把我爹赎回来,地没了,债还是没能还上,再后来就被卖成了官奴婢。
爷,我爹是生生累死的,我娘给我偷了块饼,被那人一棍子砸在头上,当晚人就不行了……
我不想活了,躺着不起来,他们就打我,我昏死过去,被丢到沟里,我从沟里爬到路上,正好月娘子路过……”。
说这些的时候他神色平静,像极了当初月儿离开哥舒部的模样。
“嗯”,烦了点点头,“小玖,等回了京别忘了提醒我这事儿,回去把仇报了,给你爹娘修个像样点的坟”。
“哎,记住了!”,小玖痛快的答应。
奉先县西侧有座庄园,不算富丽堂皇,但也颇为雅致,据说是某位富户的别院,此次被征作行在,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还回去。
老李和老武还有那几个贵人都住在院内,往外是安西军,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仪仗队,通通被赶到了北边远处,好在天气不冷。
烦了带人巡视一周后进入院内,听说老哥俩正在后院凉亭下棋,老李已经正式下旨老武陪葬皇陵,这可是很高的荣誉,到目前为止,只有前太子获得了这个资格,老武是第二个。
院子不小,可住的人有点多,有些宫女甚至连住处都没有,只能在墙根底下打地铺,这些人也最惨,品阶太低没车坐,一路跟着走了两百多里,已经病倒了好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