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瑶儿低声道:“从被郎君捉住那晚便知道,郎君是奇男子”。
烦了点点头,抱着她轻轻拍着,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曾俯视这个世界,自认与那些肮脏的东西不一样,他坚信人要有人性,不该把同类当成牲口和玩物。
后来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他把家里奴婢放成良籍,希望她们能去做真正的人,实际离开的人却屈指可数,绝大多数人离开大院连生存都艰难,她们很愿意留在院子里。
他遏制自己的欲望,不收纳女人,可怀里这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瑶儿,你说我若是把一些贫苦的女子养在家里,对她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蒲瑶儿道:“自然是好事,跟了郎君便不用受苦,也有依靠”。
烦了轻声道:“也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她们错了,或者是这个世道错了……”。
他有些迷茫,却又有些绝望,天下太大,人太多,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人连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又如此渺小,想要扯动这张网何其艰难,即使他能扯动这张网,却不知道该拽向哪个方向。
以前他以为自己知道,现在却发现并不确定,就像他希望家里的奴婢去做普通人,却忽视了做普通人的辛苦。他不想把女人当成玩物,却有人一心想做这个玩物。
以前他以为大唐烂透了,后来发现烂透了的大唐依旧被天下人认可,若是有人想改朝换代,要杀掉很多人才行,比如老裴,李光颜他们,比如老白老牛他们,甚至旭子他们……
后来他又以为只要自己把节度使打服就行,却发现远远不够,就算他打服所有节度使,藩镇还是藩镇,在某个时刻还是会割据。
再后来他想削藩,消灭节度使,现在看来何其艰难,从皇帝到宦官,从大小官吏到禁军牙兵镇兵,每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哪个都不能粗暴对待。
就算把一切都摆平,把所有节度使都干掉,恢复郡县制度,边关和偏远地区怎么办?边关将领需要自主权,若是事事掣肘,军事必定软弱。
若给边地将领自主权,他们却又成了天宝年间的十节度,一段时间后,又是一次安史之乱……
时间慢慢流逝,从白天到晚上,蒲瑶儿安静的看着他发呆,一动都不敢动,唯恐打扰到他。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烦了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虽然没有完全想通,却也想通了一点。
他忽然笑了,这个笑却是苦笑。
“瑶儿,天下事没有偶然,人终究改变不了天下大势,若强要改变,只有把天下彻底砸烂才行。
可是我最多只能把网扯烂,没把握织一张更好的网。
修复比破坏要难得多,穷我一生之力,最多能堵上几个窟窿……”。
蒲瑶儿静静听着他的胡言乱语,一直等到他说完,才低声问道:“郎君,饿了吗?”。
烦了点点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