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便觉得那人身形如此高大,甚至与今上极为相似,否则他也不会心生惧意,分毫不敢造次。
而男人方才这句话……
意识到那晚在清竹楼遇到的男人竟当真是眼前的帝王之时,姜靖宇脸色一片煞白。
乞巧节那晚之后他只幸灾乐祸于荣国侯府及穆轩就此没落,又满脑子都是慕嫣儿,甚至忘了去深思为何恰好是在那晚之后,又为何恰好只有万宁侯府就此逃过一劫。
但无论如何,那晚之事牵扯如此之大,别说他区区一个世子,便是他父亲在得到男人的准允之前,也绝不敢透露半分清竹楼的事,更莫说再提及慕嫣儿。
或许是身为万宁侯世子的本能,姜靖宇终归还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咚”地一声便埋头跪倒在地。
“方才之事皆是因为臣喝醉了酒,才会胡言乱语,求陛下饶恕!”
姜靖宇就这样连连磕头,整个殿内却已是寂静若死。
他此番行为实在荒谬,就连裴珣都紧紧皱着长眉,心里很清楚姜靖宇虽确实喝了几樽酒,但绝没有到喝醉的地步。
不过既然姜靖宇将一切归咎于他自己,裴珣当然乐见其成,至少泱泱能就此和姜靖宇解清干系。
唯有姜妙如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兄长方才的这番话,将她置于何地?岂不是就此落实了她的罪名么……
她对清竹楼的隐情一无所知,自然以为姜靖宇是太过胆怯才会心生退意。
但无论如何她确实被自己的亲哥哥耍了一通,精致的面容此刻已是涨得通红。
依照姑母所言,陛下又该如何惩治于她……
最起码恐怕她当真要当众向那沈泱泱赔罪,往后也要继续眼睁睁看着裴珣与其藕断丝连。
满肚子的怨愤和对后果的恐惧令她再也忍不住扬声道:“兄长若是不敢,妙如便替你说。
这慕嫣儿或许确实是兄长胡言乱语,但兄长识得陆夫人是真,对陆夫人的心意更是真,否则又怎会知晓陆夫人擅舞之事呢?方才沈大姑娘也亲口证实了此事。”
但话音落下之时,耳畔却骤然传来陆君则的声音。
“郡主此言实在有失身份。”
男人的声音温沉而平静,却又仿佛与生俱来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姜妙如怔愣了一瞬,神色愈发着恼,回过头反问:“那陆大人说说本郡主所言有何处不当?”
陆君则却没有回应,温隽而沉静的目光在她面上淡淡掠过,便朝着銮座之上的裴席钰拱手道:“世子既已亲口向陛下承认他方才所言皆源于酒后失言,郡主又为何仍旧并无半分悔改之意,仿佛不将嫂嫂同世子扯上关系便不能罢休。
即便郡主与嫂嫂当真有误会,也不应当拿女子同世子的姻缘当作是郡主恃权欺人的筹码。”
姜妙如哪里能想到外表如此清雅透骨的男人言语之间会这般锋锐迫人,“恃权欺人”这四个字眼更是俨然没有丝毫忌惮。
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勉强平息了怒意要开口反驳之时,头顶却传来裴席钰寡冷如冰的声音。
“姜靖宇,孤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认不认识沈泱泱。”
姜靖宇后脊背一僵,下意识抬起头来,浑身的血液却在迎上男人双眸的瞬间凝结成冰。
那人就这样俯视着他,目光虽一如既往地阴冷犀利,眸底此时却分明深浓的肃杀和戾色在漆黑的瞳仁里氤氲开来。
求生的本能令他不住摇头。
“臣从未听说过陆夫人的名讳。”
姜妙如大脑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这个废物兄长竟这样坑害于她,下一瞬却听到帝王凉凉一哂,一字一句道:“那孤便放心了,否则,孤岂不是还要担心孤的心悦之人……被你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