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生的声音不急不缓,宛若极有韵律的钟鼓之声,轻易便能抚平疑虑,叫人信服。
但听他这样说,泱泱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恍然。
这应当是在知晓她身怀魔骨的人当中,唯一一位对她说只要问心无愧即可的人。
而原主直到灵魂消逝的那一瞬间,都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是青云宗宗主段黎,还是了悟,亦或是容奚,都认为她生来即有罪。
世界修复度的增长,似乎也在告知她,原主确实因为这些话而有些许释怀。
泱泱回过头,望向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佛子,敛了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低声道:“释生,可惜不是所有的正道之人都同你一般想。”
“史书说佛门佛子皆心如明镜,能勘破人心。那释生认为,找你随我前来须弥山的了悟高僧,和我的师尊,他们可都是一心为了苍生之人?若是,魔骨未觉醒之时,泱泱也属苍生,他们又为何对泱泱从未有过怜悯之心?”
这是眼前的沈真君第一次直接唤他的名字。
虽不知为何少女似乎对了悟和容奚的一切打算如此清楚,但……
释生唇角轻抿,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因为眼前人的动作怔在原地。
少女竟忽而踮起足尖,朝着他微微倾身,在他的耳畔低语:“其实,这两个问题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更好奇的是,佛子的劫缘到底是什么呢?”
“我的哪一点,会是你的劫缘?”
在感受到男人逐渐有些僵硬的身体和似有若无的檀香味之后,泱泱柔柔地笑了。
洋洋洒洒的清香气息尽数落在他的脖颈。
但少女又忽而退开了些,神色也归于原本的轻淡温柔,却又因为越发清媚的面容,而显得有些疏冷。
“结界即刻便要瓦解,我们该离开了。”
说罢,她便轻挥衣袖,消失在这片白雾之中,独留下低眸沉思的释生。
在少女靠近之时,他的气息便已经紊乱。
他的劫缘是什么?
苦海劫、生死劫、心魔劫,他皆曾有过猜测。
却在方才那一瞬间,好似明白了。
他此生之劫,原是情劫。
释生阖上净无瑕秽的双眸,右手摩挲着缠绕的佛珠。
半晌,唇边溢出静心梵语,
他心性向来透彻。
当然,也清楚地知晓,自己竟如此轻而易举,便动了一丝妄念。
而这一切,在那人心中,从始至终都不过是随口之语,而已。
……
释生在结界崩塌的最后一刻踏出,活下来的青云宗弟子皆已经环绕在那少女身边。
又不仅是青云宗弟子。
同样从结界中出来的楼清岚在看到泱泱时,便黏在了她身边,挽着手臂不松手。
“泱泱,本以为会先和你们汇合再进入玄冥洞府的,未曾想结界早已打开,好在现在还是如愿见到你了。”
楼清岚对少女的喜爱溢于言表。
泱泱笑声双靥,柔声道:“天长日久,往后多的是相见的时机。”
楼清岚听言,更加欢喜,却忽而注意到了什么,眼神一顿,愣声道:“离宗门大比不过一月的时日,为何泱泱好似又美了许多许多……”
她方才一看到泱泱的声音便走了过来,一开始还完全没注意到。
现在的泱泱,就算她一介女子,看上一眼之后,都不由自主红了脸。
若说之前的泱泱是盛颜仙姿,美得轻易便叫人心生倾慕。
那现在的泱泱,便是娇旖蛊媚,让人不敢直视。
难怪身边的青云宗弟子都如此安静。
她可记得宗门大比时,这些修士都恨不得将泱泱围得紧紧地的,都想同她说上几句话。
然而,少女听她这样问,只是轻声一笑。
“清岚,或许只是因为你十分想见我,才生了错觉。”
不,不是错觉。
楼清岚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时,却被一个青云宗弟子的声音打断。
是一弟子注意到了释生的出现,连忙告知泱泱。
“泱泱师姐,佛子从界中出来了。”
少女顺着弟子示意的方向望向已经站于最左边,长睫低低地覆着,看不清神色的男人,弯了弯唇。
“既如此,我们也该回宗了,师尊和长老们应当等待已久。”
说罢,她望向还在愣神的楼清岚,轻启绛唇:“清岚,后会有期。”
楼清岚终于反应过来,不舍地松开了挽着少女纤细手臂的双手,闷闷地说:“好。”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一别,好似会许久见不到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然而泱泱说完之后,便即刻挥出了传送符,消失在众修士面前。
也就在青云宗弟子尽数离开的一刹那,余留下来的修士们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当真是不敢直视沈真君哪。”
反应过来之后的感叹,都不过是诸如此类。
唯有同那少女有过一次交手的苏扶楹眼眸微眯,若有所思。
他在界内接受了传承,修为大涨,直接突破了合体期,更有了悟道之能。
但方才不过看上那人一眼,他也依旧恍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苏扶楹一双桃花眸微垂,竟生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若是那人想,恐怕几乎所有修士都会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这种想法不过一瞬。
但相比较楼清岚,他对少女身上的变化感知更为清楚。
不知为何,苏扶楹忽然觉得他刚刚在少女身上看到了和无为宗司无寂如出一辙的莫测之感。
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不对。
司无寂?
司无寂好似并未前来此地。
他的目光掠过都准备启程离开的各宗修士一眼,有些疑惑。
同样是宗门大比的翘楚,为何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司无寂不在?
苏扶楹心神一动,便朝着无为宗那寥寥数人所站之地走去。
“这位道友,敢问为何司道友并未前来须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