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他们寄了悔过信?”碧湖一掌打烂了茅草屋的破木门,“就非要这样置我于死地?”
成恒川躲开飞溅的木屑,什么话也没说。
他满脸胡茬,双目无神而憔悴,眼下是一片乌青。
碧湖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也对,他是她的傀儡,主人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傀儡躲在哪里呢?
那日与她分道扬镳后便躲在这小小茅草屋里,用传音符写下了简短的悔过信。
信中他忏悔了所有罪过,爱上碧湖、包庇碧湖以至于害死林尧。他自问没有能力将所有归到原点,只能用自己唯一能付出的东西来做交代。
一切已成定局,面对质问缄默也许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了。
碧湖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歪头静静看着他:“为什么不回答?我不想在沉默中杀掉你。”
成恒川依旧当她是空气,转过身默默丢掉了一个破碗,又往杯中倒了些水喝下。
碧湖招招手,他便失去控制身体的资格,乖乖走到她身边。
冰绿的瞳孔里倒映着清游弟子生而无恋的脸,她掐住这张脸下的脖子:“为什么还不说话?你就是要杀死我吗?!”
碧湖惊恐地松开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幽光凛冽。
成恒川别过头躲开了视线,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他嗓音沙哑,字字句句中都是波澜无波的平静:“我是你的傀儡,说出来的都是你想听的话,即使用了魅惑之法又有何用?”
“我只想听到你的真心话,成恒川,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碧湖的手心覆盖在男子的心房,“恨我吗?是恨到想让清游门的所有人来把我五马分尸吗?!”
他没有动,微弱的心跳在女子的手中缓慢而疲乏地震颤:“碧湖,做了错事就是要受到责罚,不管是你,还是我。”
“所以你是真的想杀死我。”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看向成恒川的眼神孤苦悲伤,“我真是傻得可以,拼命地向你狂奔,而你早已拿好刀子等着将我一举斩杀!真好啊……真好……”
枝条从她的身后蔓延出来,紧紧将她的躯体如蚕一般裹住,浅绿色的汁液顺着枝条末端缓缓流下,滴滴落入脚下的土地。
碧湖眼里无泪,但她的身心都在哭泣。
“对不起……碧湖……”成恒川捂住心口,“我是个罪人,我无法面对你,更无法面对清游门……你快些走吧,就当从没遇见过我,你的人生会轻松许多。”
闻言碧湖低下头好像在思考什么,短暂的沉静过后,她忽而发疯般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涕泪横流。
“忘了你?”身上的枝条如海藻在水中漂浮一般散开,“怎么会遂了你的愿呢?我说过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一辈子都别想逃走!”
成恒川的脸色越发惨白,皱眉沉重地喘息道:“我可能没法做到了……”
碧湖突然想到梦里那长得与成恒川一模一样的人,也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她紧张起来,枝蔓一瞬间收回身体:“什么意思?”
成恒川吐出一大口血,身形摇晃犹如顷刻间坍塌的高楼,直挺挺跪倒在身前。
碧湖慌了神,整个身子如被电击过般疼痛僵硬,她没想过这一次的结局还是这般,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去扶,直愣愣地看着成恒川倒在地上。
而另一边,灵华早已到达此处,藏在屋外通过灵识与恒古交代弘济的事宜,见成恒川吐血后急出手扼住他几处大穴,止住了血。
她拿出鉴心镜,镜中清游门一行人已进入了兆原地界。
灵华抓住碧湖的胳膊:“清游门的人马上到了,我们先将成恒川带走,其他事可容后再议。”
碧湖置若罔闻,只呆呆望向满脸是血的成恒川,灵魂抽空般失神道:“你想死?从哪买来的毒药?”
“对不起……我以后没办法护你了。”成恒川解脱地笑了,“死了也好,对林尧师弟的死也有了交代……他们不会找你麻烦,我在信中拜托了掌门,别为难你。”
“你错了!”碧湖崩溃地嘶吼起来,“你太天真了!凭什么相信他们不会杀我?!他们只会把我杀死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她上前用衣袖擦干成恒川脸上的血,捧着他的脸:“你看我,你好好看着我!你只在乎给那帮虚伪的老东西交代,那我呢?你给我的交代就是继续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吗?!”
成恒川因痛苦憋得脸颊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充血地注视着碧湖。他忍下喉头的腥甜,却忍不住眼里的泪,血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滴在碧湖的手掌里。
“这辈子是我食言了,下辈子,让我先找到你,来赎亏欠你的爱吧。”他伸手揽过她的头向怀里带,将自己的唇贴上女子的额头。
灵华见状又走到了屋外,拿出传音符疾笔写下消息。
成恒川把碧湖揽在怀里,将她全部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低语:“谢谢你能赶过来……我喝了毒药之后,很怕连死也看不到你……但我决定死了,就不该让你看见,你只会更伤心。”
他一直垂着眼眸看她:“在死之前能抱着你,我其实很幸福。”
他低下头去吻碧湖樱桃般的唇,就算都是血液铁锈似的味道也不在乎。
“我爱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是疯了,忘了身上的责任,忘了昔日的同门之情。我是个罪人,根本不配继续活着……
不要再问答案了。
我无法控制地喜欢你,想要甚至想带你去看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你不知道的,我都想教会你;你害怕的,我都想护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