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摆在屋侧形成一竖排,完全遮挡住了书架后的东西。怪物站在中间的书架前,用力弯下腰,老树干一样的胳膊极力用腐血在地面上写下一个“虎”字。
灵华看到了逐渐消失的血字,借着月光,视线在书架上徘徊,寻找了几秒后发现了在最高一格的铜老虎。恒古上前将老虎轻轻一扭,听到书架后有什么东西缓缓打开。
恒古将书拨开,透过缝隙看到书架后面的地面上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口,约有一个书架长、两人宽。他回头看向怪物,面色惊疑:“你告诉我们这个干什么?”
怪物正要在地上写字,忽闻外面一阵老人的咳嗽声传来,灵华急忙拧回机关,拉着恒古跳出窗户,将窗轻掩,留出一条缝来看其中情况。
曹大夫在遂生的搀扶下走入书房,他走路颤悠悠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差点就要把肺咳出来,与白天精神矍铄的样子迥然不同。
遂生扶他坐在躺椅上,自己去点燃灯,昏黄的油灯被燃起,遂生把灯放在圆桌上,从怀里拿出一粒红色丹药,吩咐道:“师父,吃今日的药吧。”
曹大夫像是接受圣物一般从躺椅上慌忙地挣扎站起来,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遂生手里的药,颔首道:“多谢帝渊赐药。”
他没有任何考虑地咀嚼咽下,咽净后还张开嘴给遂生检查。
遂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曹大夫干干净净的口腔,满意地点头。他将曹大夫扶起来坐在躺椅上,在圆桌倒了杯茶双手递给曹大夫,恭敬道:“爆发期的前兆比想象中来得早,今晚便卷起风来了。”
曹大夫喝了口茶,漱了漱口,琢磨了片刻说道:“也许是动用镜子催动了进程。最近灵防薄弱,要嘱咐他们多注意。”
遂生点点头:“徒儿晓得了,这便去吩咐。师父好好休息,徒儿先走了。”
曹大夫道声“去吧”,随后闭目养神。
遂生出去了,而那怪物像是藏匿在了黑暗里,身影全无。
曹大夫沉默了许久,又过了一阵子他发出一阵痛苦而克制的低吼,声音逐渐停止,曹大夫的咳嗽也停止了。
他缓缓睁开眼,只需一颗丹药就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稳步走到书架前,他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件做工精良的藕粉色衣裙放到书桌上,嘴里喃喃自语。
“阿琴……你不要怨我把你弄成这副模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遭受苦累的人世上再见一面。”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可,可我也没有办法,是她骗了我,我就只能听她的话了……”
“阿琴,你能听到吗……我向你忏悔来了……”
“唔呜呜呜……”房间内不知何处传出了一阵野兽悲鸣似的声音,那声音沉闷,其中又含着一些凄厉的哀嚎。它仿佛想要表达什么,说出来却只有呜呜的声音。
曹大夫似乎一下就发现了声音来源,他眼里含着热泪,冲着一片黑暗低语:“阿琴……你受苦了……”
他拿起桌上的裙子,把它铺开在桌面上,含着泪的眼睛弯弯,挤出一抹温情的笑意:“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可日子还要继续过……
你看这是新到的成衣,我特地拜托出去办事的使者从路过的商队那买了一件,我帮你穿。”
曹大夫将油灯拿过来,昏黄的光只够照亮两个人,那一点点的光照在曹大夫身上,也照在一个类人状的东西身上。
他们贴得有些近,都被丝丝点点的光亮照着,好像站在光里,就能被光带来的热温暖一样。曹大夫有些颤抖地拿着一件藕粉色的衣裙,把衣衫在那东西身上左右比量。
这类人状的东西正是带他们进入宫殿的怪物。此刻她被曹大夫摆弄得歪歪扭扭,身体像长歪了的老树一般斜着,胳膊像垂下的柳条尖而干枯。
曹大夫就看着这样一个怪物,用充满爱意的眼神,轻轻为她脱下身上的黑衣,露出身体上原本的皮肤。
不,那应该不能称之为皮肤,而是一片片渗血的红肉,黑衣脱下时带下了一丝一丝黏连在衣服上的红肉,那怪物发出痛苦的低吼。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再忍一忍。”曹大夫给怪物身上吹着气,慢慢安抚道:“上次的蓝裙子是不是有些小了?你看,血水泡得都粘身上了,下次给你买大些,就不会了。”
说着将衣服上黏连的肉撕下来,贴到怪物身上,那肉好似又长回去了,只是一直在渗血。
恒古见这等场面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但还是龇牙咧嘴地瞪着狐眼继续看,此时腐肉的气息顺着门缝中传出,他险些要吐出来。灵华抚抚他的背,帮他顺气。
曹大夫不多时便把衣服穿好了,他看着怪物说道:“你年轻时最爱才穿粉色衣裳,现在还是很漂亮。”
怪物闻言又发出呜呜的低吼,姑且算是脸的圆球状血肉开始渗出一滴一滴的血来。曹大夫见到了急忙拿了手帕来擦:“你别哭啊,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
那怪物像是要点头,可它并没有可以动的脖子,老树般的身体颤悠悠晃了晃,算是回应了。
曹大夫转过身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敲了三下书桌后的墙,墙面“咔”地开了一道缝。曹大夫推开移门,从里面推过一个运病人的窄木车,将他的妻子抱到车上,又用麻绳将其绑在车子上。
他走到中间的书架,扭动那铜老虎,露出一个狭长暗口。他从书架与墙的缝隙中穿过,轻车熟路地到暗口中,把他的妻子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