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寿这时才意识到,为了再一次打压那个远在爪哇岛的、很可能是“高希”的朱希,你已经失态了。
当今圣上是宣德皇帝,而不是太宗(永乐皇帝)。
他是太宗时的宠臣没错,可是时过境迁,在宫廷中混迹数十年,难道还不明白与时俱进的道理吗?
对于皇帝来说,家奴很多,哪里找不出几个忠心的。
你的嘴里、心里总是念叨老主子,那么就去边塞唠叨吧!
海寿黯然,马得春阅历尚浅,看不懂天颜震怒为何只在一瞬间,更没明白其中的道理,此刻吓得本能地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到宣德皇帝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得春所奏之事,朕知道了,退下吧!”
马得春仍旧不敢抬头,冲着宣德皇帝狠狠地磕了一下头,弯着腰扶着海寿退出殿去。
有人倒霉,有人走运。
从旧港到大明,小怀恩一路依旧尽心服侍马得春。
挨打受骂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他的心里倒是??的,怀中揣着高希给他的荐函,让他看到了希望。
只是怎么将信交到郑大人手中人?
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无依无靠的小宦官罢了。
到了京师,虽然他每天都将书信贴身放着,但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离开马得春去见郑和。
说实话,连郑和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今天,他跟着海寿和马得春进宫奏事。两位公公进殿,他便站在殿外静静地候着。
没过多久,一个面容饱经风霜、头发花白的太监走了过来,到了门口站定。
他虽身材高大,背却有些佝偻,走路也略有些摇晃,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小怀恩见他也等在此处,便恭敬地向他行了礼。
“怀恩见过公公。”
“你刚从西洋回来?”
“咦,公公是能掐会算吗,怎知我才从海外回来?确实,小人跟随马公公从旧港回大明不久。”
“哈哈哈...你看看你,本是汉人,小小年纪却皮肤黝黑发亮,这只有长年在海上行船,或者海岛上过日子的人才有。海上潮气盛,海风中带着咸味,太阳又毒,大风来时,风浪则无情地扑到人的身上,是不是?”
“啊,公公,你说的一点没错。公公,你也是经常行船吗?可是...”
小怀恩仔细打量起对方来,接着说道:“我看公公你的皮肤却不黑啊!”
“哈哈哈,小家伙挺有意思的...”
这位公公笑完,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似乎要看到大海一样,眼中有一种神往。
“我呀...已经好久没有在海上行船了。”
“怪不得如此。海上行船虽然日日像是活在鬼门头上,但那份激荡人心的感受也是无法说出来的。”
“哦?”对方看怀恩的眼神放出光来,“你说说看,怎么个激荡人心啊?”
“大海茫茫,但只要每天一早,我能看到海天之际有红日升起,就像是给了我生的希望,我便对自己说要好好说下去。”
“嗯?还有呢?”
“我们大明人生长在大明,各种商船、海船、战船似乎司空见惯。可是到了南洋、西洋异国他乡,我才知道天下之大,我大明真是物华天宝、国力强盛。异国之百姓见了我们的大船,都说像座高山,还有当地的土人对着大船拜。身为大明人,自有一份自豪在心头。”
“仅此而已吗?”
“这一年,我随马公公长驻旧港卫,又见识了卫指挥使大人不动声色,便降伏了不听话的三司宣慰使,既护卫了我大明天子的威望,也稳住了爪哇三司的局势,这于我大明下西洋有利,于西洋航路上各国百姓有利。可见,当今天子圣明。”
“嗯,嗯,嗯,”这位公公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能有如此见识,虽说讲得有些稚嫩,但大体意思不差,很有见地。
“很好,你叫...我听你刚才说叫...怀恩?”
“是,小人本名戴缨,进了宫后才改叫怀恩。”
“是御马监的人对吧?马公公,就是新设旧港卫的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