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这种高调的姿态,倒不是他想主动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前世的课堂里,就是这样坐直了身子听课的,这是他的习惯。
差别是,那时候他不能摇扇子。
他也从不怵老师的提问,他的心态是:会回答的就好好回答,不会回答的就说不会,也没什么丢人。
现在,他正是以这种心态,面对老秀才的课堂提问。
不过,内中却有一个顽劣学童,认为高希傲慢、清高,心中不悦。
他看着坐得笔直的高希,心里盘算着怎么教训一下这个傻大个!
高希浑然不知,此时他外表看似自在,脑海中却在努力搜刮关于“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存以甘棠,去而益咏”这几句话的前世记忆。
《千字文》中的这四句话,只要了解其中“甘棠”这个典故,就可以基本明白意思,并不算难。
此时众学童几乎乎人人都低着头。这不明摆着嘛,“甘棠”是啥?不知道。
估计还有学童可能听成了“甘糖”,好吃吗?
高希想笑,原来古代的学生和后世的学生没什么两样,都怕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胡老秀才有点失望,叹了口气:“子龙,还是你来回答吧!”
子龙占着C位,他坐的位置离老先生最近。
“这四句话的意思是:书读得好就能做官,就可以行使职权、参与国政。当官就要像周代召公那样爱民,就算他离去了,人们还要留下甘棠树,不会砍掉,人们也更加赞美与歌颂他。”
凭这一段中规中矩的解读,丁子龙无疑是这间小小学堂里当之无愧的模范生。
“嗯,很好。”胡老秀才手捋山羊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高希:“高希,你可懂了?”
“学生懂了。”高希摇着扇子,胡老秀才也并不计较。
“懂个鬼,字都没认全吧?”有学童出言嘲讽,不少学童还吹起了口哨。
“哈哈哈...”高希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似乎并没听到嘲讽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学优登仕,是用了论语《子张篇》中的话。但子夏是说,‘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此言一出,嘲讽之声顿歇。
高希随口便说出了“学优登仕”的出处,就是说他至少是读过《论语》的,而且还挺熟,否则不可能张口就来。
而这班学童,还在读三部基础的《蒙学》呢?
你们倒是字认得全,《论语》读过吗?一下子全部哑火了。
“这里的‘学优登仕’只说出了子夏一半的话。所以,不能简单理解为‘书读得好就能做官’。如果真是这样,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从何谈起?”
这一下,学堂里又起了一阵哄笑。
众学童乐了:果然这傻大个还是疯子,就算读过《论语》也是一个傻子。
谈书不为做官,那为什么?只有疯子才这样想!
多少读书人和胡老秀才一样,一辈子汲汲于功名而不可得。
听高希这么一说,胡老秀才不再靠在椅背上,而是将身子向前倾了倾,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问道:“读书不为做官,那读书是为什么?”
高希放下纸扇,这回一本正经地从容答道:“家父家母说,读书一是为了明圣人之理,学会好好做人,二是别做睁眼瞎,比如与人订立文书也不会受人欺负,这都与做官没太大关系。”
“如此说来,懂道理、看懂了文书就行,那我等现在就行了,即刻便不用再读书了。”有学童听了高希这话,又不屑地插了一嘴。
“哈哈哈...”学童们又一波大笑与嘲讽。
“世上有太多识字的傻瓜,却不知识字明理只是起步。”
“你说什么?”刚才出言讥讽的学童生气地质问高希,因为高希说“世上有太多识字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