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高中之时,也已过而立。
从前护国公府的谢小公爷年少时,众人都猜测他或许会三元及第,成为大周最年轻的状元,只是天不遂人愿,慧极必伤,谢小公爷少年出事,最后闭门不出,短短几年,便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在他之后,镇国公府的顾二少爷顾子晋逐渐崭露头角,成为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颇有他父亲镇国公当年的风范。
原以为他会在科举之中大放异彩,却谁也没想到,镇国公府的顾小公爷会突然浪子回头,连中三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京中年轻一辈无人能与之争锋。
放榜游街那日楚慕倾也去瞧了,那时她虽公婆不喜,夫妇不睦,却也还有些鲜活气,一方面是和向恒并无感情,另一方面心中也将成婚那日镇国公老夫人说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她带着白兰坐在酒楼二层往下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大红衣裳的新任状元郎。
端的是姿容无双。
微微垂着眸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手中还拿着好些不知道谁扔过去的香囊。
眼波流转间,顾宴辞的眸光扫过这里,两人的视线有过短暂的接触,却未曾停留。
“少夫人,该回去了,再晚些夫人又该说了。”白兰在她身旁小声说,“听小厮说世子今晚会回来用膳,少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楚慕倾那时望着远方一片漂浮的白云出神,因此并未注意到白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得意与欣喜。
远处骑着马的人逐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酒楼外楚慕倾提着裙子上了忠勇侯府的马车。
又过一年,端王登基。
而后又一年,镇国公老夫人病逝,楚慕倾随着忠勇候夫人前去吊唁。
灵堂之上,顾宴辞顾子晋一同站在镇国公身侧,楚慕倾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只站在一旁,瞧着忠勇候夫人说些宽慰镇国公夫人的话。
楚慕倾这日瞧见了萧元景,自她和萧家相继回京之后,萧元景对她一直很好,只是两人上一次见面却是不欢而散。
那时她为着楚舒然求到了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众人一向疼爱她,只那一次,没有应她。
眼瞧着她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最后是萧元景让丫鬟将她扶了起来。
他冷着脸,声音比楚慕倾跪着的地板还要凉:“楚慕倾,蠢不蠢?”
而后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再之后一年,楚慕倾再也不曾见过他。
可萧家最终还是支持了端王。
楚慕倾心里明白,还是为了她,她曾病了一场,外祖母亲自去忠勇侯府看她。
她不知是否是病中的自己太像母亲,又或是外祖母太心疼她,那次之后,萧家便换了口风。
之后皇帝病重,因着萧家的缘故,朝中武将大多数都倒向了端王,期间贤王和宁远将军府起兵,皆被定国公府镇压,最终还是端王得了那个位置。
如今再见到,她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一声二表哥。
周围偶尔有人路过,发出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萧元景定睛瞧了她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物送到了楚慕倾面前。
是根镶嵌着宝石的簪子。
“你今年的生辰礼,提前送给你,你们小姑娘想来会喜欢。”
楚慕倾已经嫁为人妇,可在萧元景眼里,她依旧是个小姑娘。
她伸手接过,明明是笑着说的,声音里却有些哽咽:“既然是生辰礼,表哥怎么此刻便给了我。”
萧元景轻轻笑了,“既是要给你的,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差别。”
那时楚慕倾一边细细瞧着簪子,一边欣喜萧元景不再用上次的态度对她。
嘴里小声嘟囔着:“表哥果然是未娶亲的人,这生辰礼自然是要生辰的时候送才好。”
只是对簪子的喜爱都要从眼里溢了出来,却也忽略了萧元景眼中的情绪。
楚慕倾第二次见到顾宴辞便是在这一日,他应当是来寻萧元景的,还穿着白色的孝服,压下了满身的张扬。
楚慕倾垂下眸子,侧身见了礼。
顾宴辞唤了一声:“向少夫人。”
楚慕倾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了,他与萧元景多说几句还能说得过去,与顾宴辞,却并不宜久待。
楚慕倾走后,顾宴辞说:“决定好了?”
“你既然是瞧见我先送了礼,便知道我的决定了,还装模作样的问什么?”萧元景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她在夫家过的不好,却偏偏顾忌着那劳什子的永宁侯府,不与我们说,阿辞,日后有你能帮上她的,你便帮帮她吧。”
那是他的妹妹,他自是希望她永远平安顺遂的。
顾宴辞瞧着楚慕倾的背影,只那重叠的衣摆间,他也瞧不清自己未来的路。
祖母是自己服了药走的,他千防万防,到底是防不住一颗已死的心。
从她决定将当年的事告诉自己开始,或许便已经存了死志。
这些年这位老人过的不好,每日都在被梦魇折磨,却又不敢一死了之,只怕自己死了顾宴辞年岁尚小,也遭了暗算,等到顾宴辞能够独当一面了,她终是将事情全盘告诉了他,往后种种,皆由顾宴辞自己决断。
“我原想走到高位之后,便有了能与当年那些罪魁祸首抗衡的机会,可瞧着如今这位皇帝,同他老子一般凉薄。”顾宴辞垂下眸子,压下了眼中的暴戾。
这大周皇室,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凉薄。
既如此,皇帝为什么不能换个人来做。
镇国公老夫人过世不过月余,楚慕倾便听到了镇国公过世的消息,惊的她手中的茶盏都摔了。
明明上一次见到之时,镇国公瞧着康健,怎么短短一月人就没了。
只是她如今在忠勇侯府的后院,虽说听到唏嘘一番,其中之事却无从而知。
镇国公府内,先镇国公夫人怒吼:“老夫人当真是心疼你,便是走了也要让你登上爵位!”
她说着便要扑上来,被顾子晋牢牢的拉住。
“顾宴辞!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对你如何?外面都道子晋要同你抢爵位,但是他为人如何你心里清清楚楚!你便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尚且不会认为你要杀他,更何况同你争抢!”
镇国公夫人气红了眼:“我这些年也是没有半分偏私,只要子晋他们有的也不会少你一分!你祖母何至于此!”
外人都以为镇国公是突发疾病,只有他们府里知道,是镇国公老夫人留下来的嬷嬷给人下了毒,那是镇国公的奶嬷嬷,如今年岁已经大了,他们夫妻又怎么会有防备,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又怎么下的去手...
如今镇国公离世,顾宴辞顺理成章的袭爵。
老夫人这是在用儿子的命给孙子铺路,镇国公夫人难以理解,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她怎么下的去手。
“母亲!”
顾子晋眼眶也红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曾想过与兄长争夺,祖母何至于此。
如今他不知道该不该恨,也不知道该恨谁。
祖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