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一刻,席间的家人们全在等着姜晏宁的回答。
那是她阿姐的位置... ...
如今要换作旁人来坐,哪怕这个人还是自家的姻亲,能不能接受得了——
谁敢得罪这小祖宗?
姜晏宁心里起了波澜,确实有些不大自在,也知道内外两席全都静了下来,是为什么。
抬手夹了一筷子笋干,不紧不慢地送入口中咀嚼,直等到这一口咽了下去,才抬头看向大嫂嫂回答道。“告诉周家舅舅,若只是为着自家利益,想把女儿送入宫中,我无话可说。若是为了太子... ...大可不必。”
“这... ...”陈明月稍显迟疑。
“我和我夫君,如今也还护得住太子,便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能替他收拾妥了。我明白周家舅舅的用心——后位空着,就总会有人惦记,保不齐是什么人借着陛下难以推辞的理由,硬是把家中女儿塞进宫里,说不定再来个像杨妃一样的,便有可能成为太子的阻碍。倒不如塞个家里的人进去,好歹是一家的人,大事上总还是向着自家人的,也可以照顾太子,笼络宫中人心。”姜晏宁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接着一笑。
“可这世上为着利益翻脸的家人还少吗,此时或许想的是——方便照顾太子,然而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何能确保她不动私心呢?好与坏仅在一念之间,人心是最难拿捏的,我也是有了孩子后才明白,一旦有了孩子,总想替他们争得更多一些。如今我们与周家,还能凭借太子和惟儿的关系,连系在一起。可要是周家的女儿入宫,生下了她的孩子,日后再有人为难太子,难保周家不生二心。这些事情都得想清楚才是... ...”
大嫂嫂听后惊出一身冷汗,连说话的声音都虚了不少。
确实... ...
她只觉得周家是自己人,是她已故夫君的亲外祖和亲舅舅,倒是不曾想得这般深入。
“大嫂嫂,”姜晏宁吃着笋干不错,夹给了大嫂嫂,“若是今时今日,我大嫂嫂和阿姐还活着,姜家落在我大哥哥手中,一切事情他说了算。周家自然可信,可今日他们不在了,姜家后宅是你和我母亲做主,姜家大军父亲暂时交给了我来管着,我们都不姓周,周家自然也会怀疑,我们与他们是否同一条心。反倒是关起门来,我们这席上的才是一家人。”
“说的是啊,是我欠考虑了,还好与你商量了。”陈明月有些失落。
低头缓了片刻,姜晏宁伸手握住了她攥着帕子的那只手,她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忽而就明白了,姜侯为何将天策大营交给姜晏宁来打理。
同为女儿家,她自小养在后宅,学的是后宅女眷的本事,姜晏宁那些在外人看来被“惯坏了”的毛病,反而助她挣脱了束缚,将过人的天资发挥出来。
姜侯只怕早就知道,宁儿早晚有一天会长大,会长成一个可与家中嫡子一般... ...
同样顶天立地的人。
她轻拍了拍姜晏宁的手背,甚是欣慰。
还好,家中有她。
“不过,周家也许没有想这么多。若他们只是单单为了照顾小太子,而想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大可不必。”姜晏宁一改刚刚的态度,又说,“如今我们还能撑着,实在不必再折损一个女儿家的终身。说句不好听的... ...陛下如今年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能撑个几年都是问题,女儿送入宫中,保不齐两三年后便要守寡。依着规矩,那未有生育的后妃可是要殉葬的,再不然,也是送去修行祈福,一辈子可就没什么盼头了。”
陈明月又想了想——
“妹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回周家舅舅了。”
姜清佑坐在外面,隔着屏风,看向宁儿。
方才听到了她的话,细一琢磨,不禁露出苦笑... ...
宁儿自小是那个最没脑子的,从前头顶上有着兄长阿姐、父亲母亲为她遮风挡雨,她全然不用去思虑这些事情,所以家中玩笑时,总会说她“头脑简单”。
可原来... ...她也是懂这些的。
忽而那思绪就被拉扯回到了她出嫁的那一年,懵懂无知地上了陆家的花轿。随后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匆匆在思绪里过了一遍... ...
顷刻恍然。
原来宁儿不是突然间长大的,她也在岁月的磨练中一点一点的吃尽了苦头。
但唯一幸运的是,她身边一直都有陆司昀,既是相依相伴,又是良师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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