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昳时分,太阳略微西斜,正是圣上用过午膳小憩后堪堪醒来的时辰。
天禄阁门前,着一袭青珀色衣袍,玉冠锦带一齐二整端然立着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小谯川王厉卿臣。
半个时辰前,他同御史大夫张坚一同入宫,请曹公公通禀时圣上午憩尚未醒来。刚刚曹公公出来传话说圣上醒了,不过只召见了张坚,让厉卿臣在外头等着。
是故厉卿臣就这么继续在门前立着,身如壁刃,袖着卷草纹的广袖垂落在身侧,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对儿朱漆抱柱上。抱柱上面盘着两条金龙活灵活现,庄重之感油然而生。
可厉卿臣的心底却蓦地闪过一个狂妄的念头:谁说这真龙就只能有一条呢?
正出神间,天禄阁的门再次开启,曹公公从里头走出来,朝着厉卿臣躬了躬身:“小王爷,陛下召您进去。”
厉卿臣也朝曹公公颔了下首,而后大步上前,一掠袍摆迈入门内。
阁内髹金雕龙的宝座上,坐着一位年近半百却依旧目似剑光的男子,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卷云冠,正是平嘉帝朱羡。
厉卿臣大步上前向朱羡见礼,“孩儿参见父皇。”
平嘉帝虽沉眉肃目不似心情好的样子,但到底是自己的义子,还是抬了抬手:“卿臣不必多礼。”
厉卿臣直起身时目光不动声色的带过御史大夫张坚,想从朱羡的脸上看出结果很难,但从张坚脸上看出结果却容易得多。
见张坚黑着张脸,像是刚刚被圣上责斥狠了的样子,厉卿臣心下便有了数。
有他这个出气筒打头阵,先让圣上发泄一通,那么接下来自己就好说了。圣上为了龙体也不会一天之内骂两个人的。
果不其然,平嘉帝虽则心下不爽厉卿臣这时候站出来替卫家解围,但当年免死金牌是他亲手赐给谯川王府的,言明不管多大的罪过,只要拿着它来必会网开一面。故而眼下发过一通脾气后,已决定不再追究卫政贪墨一事了。
其实御史台纠弹卫政贪墨朝廷拨银,平嘉帝也是不怎么笃信的,毕竟是曾经为了吴郡赈灾捐出十万两白银的人。他卫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真有必要为了那三万两赌上身家性命?
再者,此事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是卫政所为。
可出了这样大的灾难,朝廷必需给吴郡百姓一个交待,罪有应得也好,替罪羔羊也罢,总得有个人被推出来承受灾区百姓的怨愤。
如此,平嘉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旨查办卫政。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卫家,竟能先后劳得盛公和厉卿臣为他们奔走。
既然如此,平嘉帝觉得不如就放了卫家人,大不了再另寻一个替罪羔羊就是。金口玉言不是儿戏,他许诺过谯川王府的事,也不可食言。
更何况从长远来看,厉卿臣能拿出这块免死金牌来救了卫家,其实于大邺朝皇室倒是喜事一桩。毕竟只要这块免死金牌还留在谯川王府,哪怕厉氏一族有不臣之心,也还有这个保命符兜底,迟早还是会放虎归山。
想到这里,平嘉帝心下觉得无比畅快。跟谯川王府这个心头大患比起来,区区一个卫家又算得了什么!放了便放了。
是以沉默须臾后,平嘉帝再开口时眉头已舒展开来,心情似是好了许多:
“卿臣,张爱卿说你将朕赐与你们谯川王府的那块免死金牌赠予了卫家?”
“是,父皇。”
“这是为何?”
“因为卫家三娘子卫菽晚,于孩儿曾有救命之恩。可卫家堆金积玉,富埒王侯,孩儿委实想不到要以何物报答,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将此物转送给他们。”
平嘉帝缓缓点了点头:“倒是难为你了。”
不过他自然也听出厉卿臣这话里存了私心,无非是再一次提醒他卫家富可敌国,不会屑于那区区三万两筑坝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