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政听着自己母亲、自己兄长、自己长嫂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相说着这些绝情之言,默默低下了头去。浑浊的泪水流经鼻峰,滴落在地上,在细细的砖缝里汇聚,又流淌向四方。
他虽体谅这种时候能救一个是一个,可这些话也确实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在他的心口上。
卫菽晚倒算是如了愿,她一直在等的正是这些话。
当年父亲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沉默的承受了这份痛苦。将祖父留下的所有家业都转给长房时,不论是祖母还是大伯父大伯母,没有一个人跟他客气过,一概照单全收。
后来父亲凭自己的本事,加之母亲的帮扶,二人再立家业。卫家成为江左第一富贾之时,那份家业可都是父亲和母亲二人亲手所创下的。即便如此,父亲在带着她们迁往盛京前,还是又将自己手下的铺子分了一些交给大伯父打理。
本以为那些算是报答了卫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可吴郡卫家没落后,他们还是腆颜来盛京寻亲投靠了。
投靠便投靠,卫家倒也不是出不起几口人的用度,只是随着十二年前坑害弟弟阿秀的那件事水落石出,卫菽晚便再也受不了同长房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可她知道父亲多半还会顾念祖母的养育之恩。
这下好了,祖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了这些绝情的话,父亲总应该看清了吧?
只是看着父亲深深埋下去的头,和佝偻的背,卫菽晚还是有些心疼。
卫家人思忖这些时,张坚已命人去核对这些,同时也想探一探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朱昊乾今日想看的不过是卫呈秀受刑,自然不会在乎那个卫海,是以对此也没太多意见,只让张坚一人看着办。
张坚为靖王办事,得到的交待是要搞垮整个卫家,只是没想到卫政并非卫家亲儿子,若依本朝律法,的确养子不至于连坐。
迟疑间,先前被派下去核对此事的官员业已回来。
“张大人,卫文氏确实有两子登录在册,并无申明其中一人是收养而来。”
听着官员的禀报,卫文氏和长房三人的心再次高高提起,卫文氏连忙解释:
“大人,民妇当年是诚心收养他,为防他长大后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才在登录造册之时未言明他是养子的。”
张坚也懒得再听这老妇人辩解,只回了句:“本官一切依律行事。”便下令衙役们准备行刑。
卫文氏眼见自己说的话已无用,再次想要扑到卫海身上阻止行刑,却被早已盯着她的一个衙役直接拦住!
卫文氏急得老泪纵横,拼了一把老骨头边反抗边喊儿子的小名:“海儿!”
孟氏也哭得瘫倒在地上,卫菽瑶则不住的磕头求饶。而卫海那边双腿打着摆子,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较之,卫政却是极为麻木平静。这刑罚再痛苦,也没有从至亲口中说出的那些话令他更痛苦。
孙绿蓉似也认了,只默默流着泪却不像长房的人那样激动。从夫君下狱的那一日起,她便知这些苦是定然逃不过的,她只希望卫政能撑住这些酷刑,只要人还活着,指不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