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听闻此言,第一次身体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沉默许久后才放下了手中的玉石毛笔,望向窗外的雨幕,眼神复杂的笑了笑:
“他啊……和陛下年轻的时候比起来,还是要差不少。陛下很有主见,或者说是很有自信,那时候除了杜首辅的话他能听进去,其余都当做飘过的微风一样,充耳不闻。杜首辅为了此事也恼火了有一段时间,但哪怕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陛下也只是翻了翻眼皮,拉着人家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
“他是有资格骄傲,毕竟几乎独自一人撑过了古唐国那段最艰难的时期,而后率兵亲征,从西域一路打到北国,收复了所有遗失的土地。他不靠一人,依旧有自信能够把唐国治理的很好,更何况身边又有杜首辅那样的人物……”
“可是后来……短短的一个冬天,他便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收敛了锐气,变得越来越沉稳内敛,哪怕是和杜首辅下棋的时候……悔棋的次数都少了许多。甚至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掀翻过棋盘,这倒是让杜首辅有些不适应的错愕。”
沐沐闻言收回了右手,微微的沉默了下来,她清楚娘娘在讲的故事,那个长安城许多人都曾听闻过,但却没一人真正了解真实的故事……
清风夹着细雨飘向窗口,却被一道微微泛起的透明光膜阻隔在了外面。
坐在窗口的妇人看着窗外的树影摇曳,沉默了很久才收回视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我的确不是很喜欢她,或者……可以说是嫉妒吧。”
“我是喜欢陛下的,在很早很早之前,陛下还是长安城里一个懒散少年的时候。李顾诚的母亲,也和我一样,那时候长安城里的女子,又有几个没有被那时候的陛下吸引呢?”
“但在我的记忆里,陛下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哪个女子。或许喜欢,但也只是喜欢。就像是他喜欢武学、修道和下棋一样。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喜欢披着一件普通的灰衣,在长安城里闲逛,或者是看着御书房屏风后的地图出神。”
“我一直以为他生性便是如此,可以说是薄凉,对世人都没什么不可割舍的情感。但细想过后,或许用……博爱更准确些,他爱这个唐国、爱自己的子民、爱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只不过……更爱他自己。”
“因为博爱,所以薄凉。他像是人间的过客,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和使命,走在尘世,心向天穹。陛下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一直是如此觉得的,直到……那个深秋、那个商队、那个女子的到来。”
“因为那个女子,陛下第一次变得如此的……应该说是亲近吧,好像触手可及的样子。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总是孤单一人。长安城在那个时候,好像也突然的热闹了起来。”
妇人说到这里,微笑着眨了眨眼,似乎在追忆着有些遥远的故事。
窗外沙沙的雨声,附和着桌子上的铜炉里渺渺升起的熏香,只是一个短暂的恍神的时间,她便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处变不惊的宁静,: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整天跟在你的师父身后,不过倒也不怎么怕生,和那些自闭的白袍子可不一样。”
沐沐闻言皱了皱眉头,对于妇人有些生硬的转折有些不适应。她从小就很聪慧,也总能轻易的会察觉到面前妇人的情绪。
但她在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张开了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所以……和传闻中的故事不一样是吗?”
窗边的妇人闻言沉默的片刻,低垂眼帘,许久后终是点了点头:
“是啊,只不过是个骗局而已……谁又会不喜欢那个干净简单的女生呢?但所谓的天降福瑞,帝星璀璨,终究是只个谎言。这一切,从开始便是一场只有几人知晓的骗局……”
“也正是因为那个骗局中仅有几人参与,所以遮掩的很好。杜首辅、陛下和……你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