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在天空上的乌云好像不自然的翻涌了一下,雨势也仿佛一下子大了不少,连绵不断的雨滴打在湖面的荷叶和亭外的古树上,不停的沙沙作响。
而坐在石凳上的少年闻言一顿,慢条斯理的咽下了口中的年糕,随后抬眼望向缩在秋千里的少女,回应道。
“殿下,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秋千上的少女也不再出神,轻笑了一声,回头打量了少年一番,一双莫名有些清冷的丹凤眼,颇有些凌冽的气势。
“先生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呢?”
少女轻声道,言语清晰流利,完全不似之前的柔弱。
少年并未回应,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不远处的少女。
而面对少年有些放肆无礼的目光,少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是恼怒,反而任由少年打量,只是轻描淡写的望向亭外的雨雾。
而少年也是此时才发现,传闻中待人温和的小公主,事实上相貌精致的有些过分,甚至会让人颇有些压力。
但在门口所看到的怯生生的小姑娘,也的确是面前这位公主,这就真的有些意思。
一个人可以仅仅依靠一些细微的肢体语言,和气质的变化,给人两个完全不同的感觉?
思索了片刻,少年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茶,年糕着实有些干。
“传闻中,刚刚门口的小公主更要贴切些。”
少女闻言没有作何回应,只是又继续看着不远处的雨幕,好像雨幕后藏着什么有趣的事物。
雨声渐渐的愈加大了起来,不断地打击在池水中,看上去池塘仿佛沸腾了起来一样。
而天边也不是偶尔闪亮,照亮了庭院的同时,还伴随着阵阵雷声。相比之下,凉亭在古树的遮掩下,倒是显得分外静谧。
昏暗的光线洒在少女扬起面上,勾勒出纤细而精致的轮廓。
“先生,其实你坐的位置,此前只有一人坐过。”
“哦?”少年微微抬头。
“二哥以前每次出征回来后,都会赖在这儿,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除了父皇谁也叫不动。”
……
“殿下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少女并未转过头,反而轻轻的伸了伸腰肢,披上了一件干净的毛毯,眯了眯眼睛回应道:“先生自然是明白的,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庭院里平时很少有人。但你是父皇安排给我的,我无法拒绝,总不能把你赶出去。”
“所以?”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我可以是先生想象的样子,但先生您,请不要想我成为您想要的样子。”
少年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抬眼向雨幕中看去,又觉得坐的有些疲惫,便站了起来走到了凉亭的一处的角落。他半依着凉亭的柱子,坐在栏杆上,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本书,认真研读了起来。
少年所待的角落恰好与少女所处的秋千处为对角,相距最远。
所以少女也以为这是少年的让步,或者说是示好,满意的缩了缩肩膀,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温暖的毯子里。少女有些惬意的眯了眯眼睛,躺在宽大的秋千上,盖着温暖的毯子看着亭外的小雨。
长安的天空上云层慢慢平静了下来,淅沥沥的小雨飘洒在庭院中,雨声伴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分外的安逸宁心。
亭子内的少女,也在浠沥沥的雨声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时刻,亭外的雨势也停歇了下来。
少女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安心,甚至有些贪恋这短暂的时刻。但随后想起亭中还有一个外人,她又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过在她站起身时才发现,亭中另一角的少年不知何时早就枕着包裹睡着了。
少年大大剌剌的躺在宽大的栏杆上,亭外的偶尔飘进来的细雨打在洁白的长袍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不知为何这么长的时间风吹雨打,长袍依旧没有任何湿透的迹象。
好像是少年脸上盖着一本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古书,将亭外飘洒进来的细雨隔绝在外。
少女有些诧异,悄悄挪了过去。
“《庐州百味》,这是……食谱?”
少女有些摸不到头脑,但随后鼻尖一动,一股极淡极淡却又切实存在的香味萦绕在身旁。
清冽,像是草药,幽深,像是潭水。不易察觉,却给人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少女看了看四周,最后将视线固定在了少年腰间的香囊上。
少女其实很习惯偌大的寝宫只有自己一人,但她很容易失眠,也习惯了失眠。而刚刚,是她很久以来睡得最沉稳的一次。
很香,她越来越确定香味来源于面前少年身上的香囊,她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嗯,是这种味道,越来越清晰。
就在少女快将要贴近少年的身边时,少年脸上的古书忽然掉落,砸在了少女脚尖。
“嗯?”
少年迷迷蒙蒙的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近在面前的少女。
“先生。”
少女不着痕迹,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食谱,右手不着痕迹的轻抚了下晃荡而下的香囊。
“你的书掉了。”
“嗯”
少年接过古书,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袍。
而少女也发现两人靠的有些近,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该吃饭了?”
少女摇了摇头,回应道:“到了晚饭时间,会有人送到先生院子里。”
少年顺着少女指的方向看去,寝宫靠近门口的一角,看上去和公主居所相距甚远。
李牧点了点头,拾起包裹,走出了凉亭,顺着长廊走去。
言夏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而此时亭外的雨也完全的停了下来,夕阳穿过云层,洒落在少年的身后。
“言夏或者是殿下?”少年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李牧停在小院门口,转身抬眼说道:“木子或是先生,其实与我来说并无差别,我也不在乎您和二殿下的看法。您十三岁参加祭祖大典前,我不可修行,这是皇室的规矩。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我也刚好需要一处僻静的地方来确定一些事。”
李牧面色平静,看着亭中愣住的言夏道:“所以接下来至少一年的时间,您想学什么东西,自然是可以来问我,像您说的,这是一场交易。”
“我可以教您……嗯……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