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本就富庶,也用不着这么做。
这份计划就一直搁置着,直到袁熙发现了它。
蝗灾是天灾吗?
不,蝗灾对于袁熙来说是雪中送炭的机遇,百年难遇的机遇。
大哥不受待见,老三又已经废了,他要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他要成为袁绍基业的继承人!
说起来他真的继承了袁绍的基业,文臣、武将、军队、地盘……
可也正是因为继承了,他才会下定这么大的决心。
他没有立即登上皇位,登上了皇位就要内战,袁家还不能内战。
只有成功为袁绍复仇的人才有登上皇位的资格,所以屯田制必须实行,曹操也只能死在他手里!
一切的一切他都规划好了,没了活路的百姓只能选择卖身成为庄户,横死的百姓田地无人认领。
田地他都要,庄户和世家五五分成。
未来可期,大业可成!
袁熙从不怀疑自己会成功,从不怀疑……
然而,他真的应该看看,人世间到底是怎么一副惨象。
平舆,袁绍暂定的都城,豫州最大的城池。
豫州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州,出过很多名人,但世人对豫州的印象可能还没有其下一个郡的印象深。
因为豫州有个郡叫颍川,有个郡国叫沛国……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豫州才是大汉地理上真正的中心,在高显没有被王弋开发之前,豫州才是南北货物的中转站,最繁华的城池自然就是平舆。
然而平舆城中现在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高高在上享受生活的人,一种是睡在污水沟中苟延残喘的人。
有钱人和世家大族趁着这次蝗灾赚了个盆满钵满,疯狂兼并着他们能够兼并的一切。
民房、店铺,甚至是小摊。
上限和下限全部被他们吞并,如果不能成为他们,就只能沦为贱民。
连百姓都不是的贱民,盲流都要比这些家园破碎的人强。
一条污水沟解决了他们所有的问题,水从污水沟中取,饭从污水沟中捞。
泥土污垢藏满了身上每一个角落,黑黄相间根本分不清男女;皮肤上生出了一片片疹子,有的已经腐烂流脓。
衣服都没有什么完整的一套,礼义廉耻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男人腰间系着一块破布往返于污水沟边和黑暗中,祈求能够捞到一些食物而不是排泄物。
女人根本没有衣服,躲藏在黑暗中,等待自家男人捕猎归来。
孩子们同样什么也没穿,依偎在母亲身边低声喊着饿……
所有人都头发都和污泥混在一起,时不时从中跳出来一两个吸血的黑点,去寻找一个不太拥挤的家园。
有时女人会在头发中寻找一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全凭运气。
若是运气好些,抓住了跳蚤就会毫不犹豫的扔进嘴里。
吃吧,多少也是个食物……
污水沟中出奇的平和,这里没有争端,没有龌龊,没有杀戮。
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好,也不是因为他们情操高,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作恶的力气罢了。
如果有,这里将成为最混乱的地方。
其实离最混乱已经不远了,这里食物遍地都是,为了生存,恶念从不缺席。
没人动手不过是等待时机而已,等待一个有力气去获取食物的时机……
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代将人的厉害,大城池中的污水系统设计得非常巧妙,在不影响上层建筑的情况下四通八达,遍布整个城池。
通风竟然也能做得不错,秽物腐烂散发的恶臭能够及时从排水口中一同散去,避免了气体膨胀带来的风险。
顺着这些恶臭的气体往上看,一间间庆祝收获的宅院中正载歌载舞。
清淡雅致的鱼脍、浓香四溢的羊炙、精心烹制的犬、炖煮软烂的猪,更有河北流传过来的煎炒油香四溢,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
钟鼓齐鸣,诉不清的幽深婉转;
笛箫相伴,道不尽的昂扬清脆。
细腻的声线以最柔美的声音唱出最淫靡的歌;
柔软的肢体以最轻灵的动作跳出最动情的舞。
桌案前,一位位衣着华贵的男女笑谈风月、畅言政事,议论生意、褒贬世人。
言谈所及皆为各家秘辛,闺中趣事、官场往来不一而足。
那高谈阔论的样子,仿佛他们是世界中心一般。
然而真要有人知道他们内心想法的话一定会觉得好笑,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他们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是世界以他们为中心。
不过请不要笑,这没什么好笑的,有的只有令人恐惧。
不是这一家,平舆大部分家族都是如此,一个个世界中心聚集在平舆,享受着思想能够理解的最高优渥。
人和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他们无需考虑平等的问题,甚至觉得平等就是一个千百年来说不完的笑话。
确实,你我生而为人,没什么不同。
可惜活着活着,我依旧是个人,享受着人能够享受的一切;你却只能是一组数字,一组人类将财富积少成多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