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乌桕,是她的坐骑,东亭的那匹马,在马车前头,这一路都是那匹黑马在负重前行。
这一刻,东亭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东亭干脆利落地下马,将乌桕交还与她,到底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姑娘,天寒地冻,还是乘车吧!”
女子抚摸一把乌桕,侧眸,望着东亭,笑说:“多谢!无妨的,最后一程了,风雪而已!”
东亭眉眼一跳,最后一程,什么最后一程?
见他发呆,她已经翻身上马,正一正腰侧的卢雨剑,回眸跟东亭对视,片刻,她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来。
瞧着那笑,东亭心跳突突地加快,今日的姑娘,太不寻常了。
要说到底是哪里不寻常,他也说不出,大概是从听说公主薨落那一刻起吧!
他们走的官道,这一路都没落下过重大消息,从朝廷下旨不许北晋王挽留公主在扶风城养病,到公主薨落,走官道的大消息都尽数掌握于心。
正因为听说了这些消息,姑娘才坚持加快行程,起初他不知姑娘为何要一路向北,此刻,大抵是能猜到些许。
姑娘到北地,肯定是跟公主有关,再联想一下,多想想,总是会想到一些根由的。
他决定,回去了,要好生跟主子谈谈这个姑娘的事情。
她瞧一眼马车,大声催促道:“雪大,上车吧!”
东亭颔首,利落地上了马车,他刚半探着身子打开帘子,便见她欲挥鞭催马。
在乌桕飞驰出去的瞬间,她回眸,朗声道:“东亭!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生大恩,来世再还!”
东亭心里纳罕,姑娘这是知道他的主子是谁了?他可从来都不曾透露出一分半点啊!
东亭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得马蹄闷沉,风雪送来一语,“就此别过,保重!”
东亭抬眼,风雪里一骑一人,飞驰而往,很快就被风雪遮掩住身形。
他瞧着那个被风雪弥漫遮掩的身影,怔怔出神,好半晌,才返过神来。
他侧眸瞧一眼那座高大的山,满山的雪,白了山头,也覆压弯了山头。
至此,也行,这趟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吧!
他驾车回身,一路南下,回京都向主子复命去了。
他倚靠在大枕上,才发现,给姑娘预备的衣食银两,一样都未带走。
他无声地摇摇头,什么都未说。
风雪正盛,迷了眼,挡了道,她没有回去扶风城,直接驰往关阳古马道。
消息说了,公主是在关阳城薨落的,去那里,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知道,此刻,那个人也一定正驰往那里,而且,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件事,却是他万万不能做的!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风雪催人归,飞鞭催马行。
乌桕踏着积雪,跑得艰难,马背上的人,亦是如此,她的身子抵挡不住这样的恶寒。
自从遭了内力的反噬,剩下的那一成,她从未催动过,她不舍得用,总觉得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就像冥冥之中就有注定,总觉得还有事情未曾完成,所以那一成内力,一直不舍得摧用。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处!
既如此,那便就这样用吧!
一路疾驰,经过千黑山时,发现了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尽管马蹄奔跑的痕迹被新雪掩盖,但是明显低于旁处,很显然,这一队人马刚经过不久。
她顺着那道痕迹追寻而去,还未翻过千黑山,天色便已将近,她未曾停歇,依旧挥鞭紧跟而去,一瞬都不敢耽搁,她怕来不及。
到达关阳城时,已是半夜,此刻,赫连长泽强忍着怒火,因为城门紧闭,他们进不去。
自从辽并三郡被北燕侵占后,城门被北燕将士严令把守,不许人自由出入。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萧洵虽然夺了城池,并未伤及城里百姓一分一毫,即使缺粮,也从未强行从民间征集粮食。
此时,半夜,风雪依旧,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照此下去,只怕会被大雪封路。
唐雎望着漫天的飞雪,还有那紧闭的城门,陷入了迷茫。
他不敢瞧最前方的人,他知道,此刻的那个人,就是行走的炸弹,就要爆炸开来。
一旁的先生倒是出了声,“莫急,风雪虽大,留得住人!”
先生的声音夹杂着风雪,缥缈得很,这话倒是事实,即使封了山、封了路,不仅困住了他们,也困住了北燕将士,那时,谁都走不成。
赫连长泽闻先生此言,才稍微缓和一点心绪,他大概是焦急太过,失了理智。
他想,只要能留住,就有机会,他别的都不求了,只求带回四公主赫连长容的棺木。
经过这一路奔波,此刻,他终于明白,“我喜欢那座山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那时就预料到后事了吗?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