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泽一直瞧着紫嫣,这个孩子,变化委实不小,肤色变黑了,看着也硬朗了不少,跟个男孩子似的,最要紧的是,懂事了很多。
唐雎瞧着手里的信,久久不敢拆开,因为封面写着王爷亲启的字迹。
赫连长泽压抑住内心的苦楚,伸手接过唐雎手里的信,轻轻拆开。
看着信,他的苦楚再一次加重,心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得他坐立不安。
对他来说,这两个人都很重要,一个是他的妹妹,是护着他他也护着的人;一个是他放在心里,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
可是,一个出走,杳无音信,没想过再回来;一个要远嫁和亲,人在半途,已是病入膏肓。
如受凌迟酷刑一般,他蜷缩起身子,趴在案几上,咳得停不下来。
唐雎跟紫嫣几乎是同时奔过去,一个轻轻拍背,一个疾呼“主子,主子,您怎么呢?”
唐雎一边轻轻给他拍背,一边盯着他手里的信纸瞧,看完即已明了,师兄,这是在备受煎熬!
许久许久,他才止住咳嗽,身躯却是再也直不起来。
他如遭受凌迟处刑一般,呼吸不畅,茫然又无力。他想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荀泠端着一碗热汤面从外进来,瞧着唐雎跟紫嫣都围在赫连长泽身边,他大气不敢出,将面碗轻轻放下,也跟着围过去。
唐雎用眼神示意紫嫣去用膳,然后跟荀泠对视,示意荀泠看信纸。
只瞧一眼信笺,荀泠立时色变,心下已入混沌,却又成虚空。
四公主被迫远嫁和亲,已然惹得赫连长泽愤怒难抑。
别说一直护着四公主的赫连长泽,就是他们这些粗鲁将军们,谁不为四公主叫屈一声。
但凡朝廷同意借调西山大营驻守兵十万,他们亦可夺回三郡。
毕竟萧洵横穿千里时,已经几乎绝粮!
而西北一大营主将曲北鹤,临死前,就是跪地爬也爬到粮仓,将所有粮草毁之一炬,就是不想给敌军留下一草一粮!
他萧洵纵有二十万兵马又如何,无粮草,他能驻守多久?
再不济,改流素墨河,西三郡全靠素墨河一条水源维系,没了水,他二十万兵马如何度日?
主子连上三道奏折,朝廷皆押着不受理,最后搬出和亲一计,据说还是当朝荀太傅提出来的。
这可使得他荀泠,无言以对,当朝荀太傅,那是他亲爹!
他不知道他的亲爹为何要出这样的注意,但是他知道,因为这个注意,他的主帅失去了还击的可能,也使得他的主帅,日夜难安,备受煎熬。
更过分的是,要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公主来承受这一切,现在,这个承受一切的人,还在半途,已然重病难撑。
无论怎么说,他们每个人都说不脱,四公主被迫远嫁和亲,他们每个人都是推手!
荀泠愣在当场,心有怒火,却是半点都发不出;心有满满不甘,却也问不出一句。
他荀泉是他荀太傅的儿子,他荀泠就不是吗?
他处处为荀言溪开道,可又曾为他荀泠留过半条退路?
赫连长泽是他的主帅,他们在京都这么处处针对他的主帅,真的就不在乎他这个儿子的死活吗?
庶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不拿妾室当人,不在乎庶子死活,那当初为何不跟主母相亲相爱?又为何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要去祸害另一个女子呢?
他为何这么努力在沙场卖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立门户,接出他的母亲。
这一刻,荀泠突然很想念他的母亲。
那个孤苦半生的女子,那个生养他却闻不到他唤一声母亲的女子,那个在京都四门不出的女子,那个唯一盼着他好好活着的女子。
他荀泠,终其一生,都欠她的!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人接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光明正大地唤她一声母亲大人!
荀泠踉跄后退数步,无颜以对眼前人。
赫连长泽注意到他的动作,即时侧眸,温言,“跟你无关!荀泠,你莫要往自己身上揽!”
荀泠痴痴盯着赫连长泽的侧眸,不言语。
当初,四公主远赴北燕和亲一事,爆出来是荀太傅的计策后,那日,他也是这么说的,“跟你无关!荀泠,你莫要往自己身上揽!”
真的能无关吗?
他也姓荀啊!这一生都改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