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云生躺在久违的罗汉大床上,被子软绵,跟军营里的行军床完全不同,她迟迟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颇久,才沉沉睡去。
就在她迷糊沉睡中时,感觉有人在看她,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她迷糊中抬手就抓,一把抓住了衣摆。
赫连长泽刚从御珍坊回来,他本欲放下东西就走的,但他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一看就被她感知察觉到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摆,被她抓在手里,而她睡得迷糊,似乎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一动不动,若是她不醒,他就这么站一夜也无妨。
梦境很真实,她陷入迷糊中清醒不过来,她似乎看到了赫连长泽,他就在前头,策马过街,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他一身。
而自己也忘了戴斗篷,被雪淋了一头。
她紧赶跑着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越去越远,眼看他就要消失在街角,她着急起来,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声音,她着急地哭起来,唤着他,求他别走。
闻着她的啜泣,还有挣扎,赫连长泽不忍地俯身,轻轻拭泪。
“...别走,长泽!长泽,别走......”
她的哀唤,刺得他心疼难抑,这一日,他的心,一直疼,没有歇过。
他轻轻在榻边坐下,轻轻拍她,柔声唤,“云生!云生,我在,别怕,我在!”
云生从惊梦里挣扎醒过来,痴痴望着榻边的人,她更加分不清梦境了,胡乱一把抓紧那只替她拭泪的手,贪婪地抱着。
“我在,别怕,我在!”
云生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贪婪又呆痴地不松手。
“睡吧,我看着你睡,别怕!不会再做噩梦了!”
云生呆呆望着他,他明儿一早定是要离去的,若是这么坐一夜,不说他吃不吃得消,她是绝对不忍心的。
他这一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生,若这是最后一面,她定要好好看他。
她内心挣扎良久,最后朝里挪了挪,让出一个人的空位来,给他!
赫连长泽略微顿了顿,也没多想,和衣在她身旁躺下。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也紧握她的手,他手掌心里的那只手,瘦小得不敢紧握。
“长泽,我刚刚梦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赫连长泽想了想,第一次见,应该是跟四公主一起去承明殿外的时候,第一次见,就不美好。
他闷闷出声,“嗯,是在承明殿外,我跪着,那次吗?”
云生在暗里摇头,喃喃说,“不是,第一次见你,不在承明殿外。”
这下,赫连长泽很是好奇,他忍不住问,“承明殿外不是第一次见?那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云生回忆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满是怀念地开口,“第一次见啊,那日下着大雪,你骑着马,打怀安大道过。”
闻言,赫连长泽回忆起来了,那日他从北地疾驰回京,心里装着别的人别的事。
“是我从北地归来那日吗?入北门,打怀安大道过,风雪很大,我记得路上没什么行人。”
“嗯,就是那日,风雪很大,行人很少,我恰好就在其中!”
赫连长泽细细回想那一日的情景,他入北门,打马过怀安大道,他着急进宫复命,即使风雪迷眼,也没减速。
从北门到怀安大道只碰上一辆马车,转入怀安大道后,在一个酒肆前遇到五个人,里面没有她,对了,药铺那里。
“药铺外,那个没有戴斗篷的人,是你?”他惊问。
云生颇感意外,他还能想起来,她浅笑,“是,我当时忘了戴斗篷。”
赫连长泽回忆当时,他打马从她身旁过,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横飞,也不知弄到她衣裳上没。
荀泠当时还嘲讽了一句,“兄弟们,快看,那里有个姑娘,跟我们一样在淋雪!”
他记得,当时他侧眉望了一眼,心想这样大的雪,这个姑娘不冷吗?
此时,回想起来,他微微地笑,“想不到,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还好,不是跪着见的!”
云生嘴角微扬,“是啊,很美好!想不到,初见就白头!”
曾有一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永远记得,那日,漫天风雪里,他披风飞荡,背影疏朗又铿锵,好一个玄衣墨发少年郎!
原来,从那时起,就一直放心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