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物在黑暗的夜色里冰凉流淌,即便孟摇光整个都蒙在被子里都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却一动没动,沉浸在漆黑中的表情甚至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录音笔里的声音还在持续,成为这个空间里唯一能证明时间流逝的东西。
“我没办法描述得太具体。”隔着电子设备的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夹杂着深呼吸,出口的每一句话也都带着细弱的颤抖,“对不起摇光,我的脑子里还有画面,如果我能把他们全都准确描述出来,大概也能作为一个重要的证据吧,可我试了好多次,我真的试了很多次……”
她带上了微弱的哭腔:“我也很想能鼓起勇气,可我光是试着去完整回想整件事情,都会觉得呼吸不过来,所以现在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摇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片刻才又道:“九池那个地方,就是个魔窟,我在失踪的那个晚上,被名叫薛燕回的男人在路边搭讪了,他只因为被我拒绝,就直接将我从街边掳走,我根本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也并不知道那个魔窟到底在九池的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里进去,等我醒来我就已经在那里了。”
“他们为了让我服从,为了把我打造成让薛燕回满意的玩物,将我带入专门设置的包厢,使用……一些工具对我进行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之后他们还用铁链把我锁在不见天日的宿舍里,像狗一样的随便放着。”
“而薇薇告诉我——薇薇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帮我,她在那下面已经呆了很多年了。”
“她告诉我,九池地下几乎全都是我这样的女人。”
“为了服务于这些口味刁钻却极其慷慨的达官贵族,他们会在全国各地搜寻合适的女孩子,有的是从大山里卖出来的,有的是和我一样在街边直接下手的,还有很多,是从小拐来的女孩子——这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
像是害怕被人偷听了去,即便那边明显处于安全安静的环境,申玉也依旧将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能叫人感受到她充满恐惧与不可置信的呼吸。
“她说和九池一样的地方,在别的城市也多得是,只是因为鸦海地理特殊,达官贵族最多,所以这里对女孩儿们的质量要求也是最高的,相应的,这里的女孩子们受到的折磨也最多,逃脱的难度也最大。”
“……”
又一段良久的沉默后,申玉轻声说:“摇光,她们真的很可怜。”
“每一个……我在那里见过的每一位女性,看起来都已经丧失了全部希望,无论她们表面上是不是在笑,是不是在哭,是不是看起来鲜活或愤怒,她们都不对离开那里抱有任何希望,就好像一朵朵花,你懂吗?摇光,她们就像一片清楚知道自己正扎根在有毒的土壤中的花丛,再怎么漂亮美丽也都只会让人绝望,甚至连向死而生这样的词都用不上——而我,原本就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略显激动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摇光,其实我没有完全对你说实话。”
“我并不是完全放弃了。”她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想要当演员的梦想,在我心里扎根已经快十年了,就这样因为这段经历而彻底放弃,我觉得好不甘心啊。”
“我也不想就此告别鸦海,搞得好像我是一个灰溜溜并且没用的逃兵一样——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我更不想让那些该死的人逍遥法外一辈子,我不想让那些女孩儿一直待在那鬼地方直到彻底枯萎,我想救她们。”
“可我也真的很害怕,我太害怕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朋友都会因为我而受到影响,甚至受到安全威胁——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你。”
“我难以辨清到底哪一方对我来说更重要,所以才一天都不想多留在鸦海,我怕我会后悔,我怕多留一天,我可能就会来找你要回这只录音笔。”
“但还好,当你在听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所以,等你哪一天准备要行动的时候,就把这只录音笔拿出来交给警方吧,如果有那一天,就算我已经老了,我也会作为证人和被害者,来到你身边的。”
说完她又苦笑了一下:“当然,我更希望在那天到来之前,是我自己先鼓起勇气回到学校。”
“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