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落下的光点突然摇晃了一下,可四周无风,孟摇光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在被晃了一下视线后,她眯着眼睛看清了一个躺在树上的身影。
那是容钦。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呆在那里了,头枕着树干,一条腿搁在灰色的枝条上,一条腿垂下来,正在放松地微微摇晃着,看起来正在睡觉,并且睡得很香。
孟摇光:……
她下意识就想离开,但不远处的说话声再次阻拦了她的脚步。
“你以为摇摇走丢全都是那个该死的保姆的错吗?全都是我迟到了的错吗?”
孟金枝正在咬牙切齿,她努力压制了自己的音量,却因此使得自己的声线更加细而尖锐,仿佛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不是这样的林方西,那也是你的错!”混合着一点微弱的哭音,她歇斯底里地道,“如果你在林家能对她更好一点,如果你能表现得更重视她,如果你能喜欢她更超过你的另一个女儿或者哪怕只是平等对待她们,那个该死的保姆都不会敢把主人家的孩子独自一人丢在游乐场里!”
她哽咽着,喘息着,恨恨地继续:“是你,是你给了她慢待摇摇的底气,是你让她在去接林半月放学与守着摇摇等我之间选择了前者,是你让她丢下了摇摇,从而才导致了摇摇被带走。”
“你以为之后做出发疯的样子,打压孟家杀死保姆恨不得杀了我,就能洗清你身上的错吗?”
“我们都是罪人。”孟金枝浑浑噩噩地说,“我不配当她妈妈,可你,也不配当她爸爸!”
微风吹过树林,树叶晃出簌簌的声音。
孟摇光手放在一旁的树干上,树皮上干燥而粗糙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递到她的神经里,吸走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她有些出神,在这个阳光慵懒的午后,在这片静谧的树林里,她的灵魂仿佛被一分为二。
其中一部分在高高在上地聆听着远处的声音,另一部分则在漫不经心地感受手下树皮的触感。
简而言之,她现在心不在焉,即便是第一次听到和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在为她争吵,心情也貌似没有任何波动。
只是觉得空气好像变得窒闷了一些,四周的光线也好似变得更加暗沉了。
在这样出神般的恍惚里,她就着远处突然而至的沉默,想起了自己将要饰演的这个角色,谷雨。
剧本里有一段她的内心独白,是以写日记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正在念高三的,对未来毫无期望的少女,有一个代表春天节气的名字,可她的人生里能和春天两个字沾边的,除了这个名字,大约就只有贫民窟里永远散不去的潮湿气息了。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被父母像完成任务一样机械地养大,日常连说话都很少的少女,曾无数次地想过一个烂俗的问题。
【我到底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呢?】
自有记忆起脑海里就只有父母为工作而疲惫的脸,在家里从未得到过一个真心的微笑,摔破了碗会被痛打,上学的第一天得到的是“义务教育怎么还要交学杂费”的抱怨与厌烦的眼神……
她在那个逼仄阴暗的房子里,像一株沉默的杂草,缩在角落里,在日复一日的漠视中,连呼吸都很安静地长大了,然后她听见父母议论她的未来,他们想把她嫁给隔壁小卖店老板的儿子,然后等到她生出了儿子,老去的父亲就可以退休,将这个小得可怜的猪肉铺继承给自己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