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妾身误入风尘,梁公子却是高高在上的炼气士,指腹为婚之事,梁公子不必再提。”商心当时面无表情,却又极力隐藏痛苦的神色,梁博至今依然记得。
彼时的他,还当真以为商心早已堕落,失魂落魄离开了教坊司。
若不是那个兽皮少年有些早慧,追上来将商心的担忧告知,并为他出谋划策,恐怕他便就此错过。
在丰都城的那段日子,是他这些年来过得最舒心惬意的,梦中出现无数次的人儿近在眼前,他更是立下决心为其脱籍,以三书六聘之礼聘为正妻。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诸天祖师见证,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梁、商两家虽然物是人非,但君子重诺,既有婚约在先,不可言而无信。吾倾慕汝已久,愿以三书六礼,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行嗣延绵,终老一生。”
犹记得自己求亲之时,商心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甚至有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可此事不知为何,传入了远在阜阳的怜薇郡主耳中,此女心胸狭窄,竟以商心性命威胁,逼迫他与其恩断义绝,否则必叫其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保商心性命周全,梁博逼不得已撂下狠话,但却暗中示意商心另有苦衷,也难怪在那兽皮少年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负情薄幸的男人。
可梁博万万没想到,怜薇郡主竟如此阴狠,见他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竟将怒火发泄到了商心身上。
彼时梁博拔剑相向,几乎就要将其斩于剑下,李青衣却站出来承认是其所为,令梁博陷入道心破碎的境地。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李青衣不过是替罪羔羊,罪魁祸首原来是与他情谊深厚的顾清棠!
看着眼前陷入迷惘的梁博,李青衣心中一叹,哀莫大于心死,梁博的道心一碎再碎,此生恐怕再无晋升之机,君子之位更是痴心妄想。
梁博忽然抬起头来,声音沙哑问道:“大师兄,为什么?”
为什么顾清棠非要坏她清白?
为什么你要替他顶罪?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
李青衣默了默,神色平静道:“因为你是稷下学宫千年一见的天骄。”
你的名声不能有瑕疵,所以顾清棠自作主张,违背儒家道义,不惜与虎谋皮,也要联合怜薇郡主,将那女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为了你的道心有重塑之日,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杀友叛儒,所以我李青衣一肩挑之,用亦师亦兄亦友的身份,阻止你向其复仇。
因为你修成了月魄至尊,是稷下学宫当代唯一有望修成君子的天骄,所以你的师兄弟、你的父母、你的师父……
所有人……所有人都要瞒着你!
“我明白了。”梁博眼中的光芒,在李青衣心痛的目光中,一点点变得黯淡。
他的眼耳口鼻,一点一点渗出鲜血,昏迷前脑海中满是那个女子的身影。
“苦酒折柳今相离,无风无月也无你。”
“禅絮沾泥,兰因絮果,鸿断鱼沉,柳泣花啼。你我二人便是如此,玲珑骰子安红豆不过旧时戏言。”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商心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在梁博脑海中不断闪动。
这个名震一时的稷下学宫天骄,这个坠落凡尘的邋遢男子,瞬间道心破碎,须弥宫日月星辰之象化作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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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历玖肆肆柒年,腊月二十六,天有鹅毛大雪,将阜阳城的繁华喧闹也一并遮蔽。
新年将至,上至天家王侯,下至平民百姓,都在为了新年的到来紧锣密鼓筹备着,加上天寒地冻,少有人外出行走。
但八大学宫不同,尤其是以儒家为立身根本的稷下学宫,往来人群仍是络绎不绝。
天色微亮,数以千计的学子从阜阳各处走出,顶着大雪飘飞,走向稷下学宫。
“咦?盛兄,这里怎么有个小女娃,莫非是前来求学的?”一名学子打着哈欠,忽然揉了揉眼睛,看向学宫门口。
一名眼缠缎带的垂髫幼童站在门外,一身单薄的白裙罩在身上,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竟是面不改色,神色坚毅。
“见过两位师兄。”盛毓灵耳朵翕动,听到稷下学宫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忽地躬身一礼,递上一封书信。
这两名学宫弟子平日里早出晚归,几乎每天都是最早来到学宫的,见盛毓灵有模有样地行礼,不禁会心一笑。
两人还礼后笑道:“小女娃,稷下学宫尚未开放,明年开春才正式收徒,你这封拜师信交予我二人可没用。”
他们二人显然是误会了,盛毓灵赶忙摇头解释道:“这不是拜师信,是我师父给顾清棠和怜薇郡主的生死战书。我师父说了,血溅教坊司之仇、辱人清白之恨,此生必报之。他二人若是选择今日了结,恩怨情仇仅止于此。”
两名学宫弟子神色愕然,浑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隐约间察觉不妙。
顿了顿后,盛毓灵言辞犀利,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若他二人选择避而不战,我师父以阎氏之名起誓,待他修炼有成,上穷碧落下黄泉,必将二人斩首示众。”
两名学宫弟子神色大变,稷下学宫中更是传出一声震怒,“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
盛毓灵面色发白,但声音的主人虽然暴怒,但并未有对她出手的心思,威压稍放即收。
“小女娃,阎四夕是阎氏唯一传人,我稷下学宫不愿仗势欺人。这封战书你收回去,否则别怪我等以大欺小,替阎中兴教训一下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