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清灵,如同山间清泉,润物无声渗入每个人的心灵。
除却攀登龙门的阎四夕外,所有人都只是被晓梦蝶波及而已,得到盛毓灵提醒后,纷纷脱离晓梦蝶带来的心魔幻象。
旁观者不过是瞥了一眼,就不由自主沉浸其中,更何况是当事人的阎四夕呢?
万古龙门中,巨石已然消失不见,但阎四夕的情况却更加危险。
早在晓梦蝶飘飘飞舞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不妙,双拳双脚牢牢固定在崖壁上,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悲伤、时而恐惧、时而痛苦,眼中的清明之色渐渐开始消散。
晓梦蝶从万古龙门中缓缓飞出,似缓实快悬于阎四夕头顶,双翅一震洒落漫天荧光,宛如天女散花没入其体内。
阎四夕感受到了剧烈的生死危机,双眼中的清明迅速褪去,任何抵抗似乎都对这股力量毫无办法,就连他的武道灵觉也随着一并沉沦。
在沉沦幻象的前一刻,阎四夕迅速传音不周风,“不周风,为我稳住身躯!”
“苦也!苦也!”不周风耷拉着脑袋,他与阎四夕荣辱一体,早已被他炼化成为本命物,暂时接管身躯自然无妨。
可它毕竟力量大不如前,无法长时间掌控肉身,若是阎四夕的神智就此沉沦,它必然也会魂飞魄散。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管。
阎四夕眼中一片迷茫,随着晓梦蝶洒落的荧光入体,魂魄已然消失无踪,飞入冥冥之间。
眼前光芒流转,阎四夕的三魂七魄仿佛经历了时光洗礼,转眼间落入一处陌生的山林间。
说是陌生,可阎四夕却是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幕于他而言,分明是再熟悉不过。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一座山谷之中,四周十峰汇聚,易水潺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阎氏族地。
“三哥!三哥!发什么呆呢?”阎四夕微微一怔,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垂髫女童,正七手八脚朝他背上扑来。
阎四夕本能地双手向后,牢牢托住小女孩的身躯,一阵熟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
即便明知道此间幻象并不真实,阎四夕仍是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偏头望向小女孩。
“小馋儿……”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但此时此刻,阎四夕的泪水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自从十年前兄妹分离后,妹妹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他记忆中,陡然见到日思夜想的妹妹,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小女孩似乎并未看到阎四夕的泪水,双脚在他身前晃来晃去,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十五!小馋儿!快快回家吃饭!”远方影影绰绰的房屋分落有序,从其中传来熟悉的妇人呼喊声。
阎四夕周身一震,豁然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记忆中那座属于自家的房屋。
“还不回家,愣着干啥?你娘今日难得下厨,老子可警告你们,不得再偷偷吃零嘴。”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子声音,一名壮汉赤裸上身,肩扛锄头,嘴角边挑着一根枯黄的草叶。
“爹!”阎四夕声音哽咽,情不自禁喊出声来,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小兔崽子,今日怎地乖乖喊爹了?”黝黑壮汉从他身旁走过,闻言诧异地转过身来,随即变得警惕非常,“我可告诉你啊,喊爹也没用,今日这饭菜你不吃就饿着。”
“哼哼!爹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偷偷去隔壁婶子家开小灶,小心我跟娘亲告状。”阎四夕身后的小馋儿,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在阎四夕背上扭动着。
“哎哟我的祖奶奶唉!”壮汉的脸色顿时一垮,心虚望向家的方向,偷偷凑到小女孩面前,竖起手指低声求饶,“嘘!改天爹爹带你去丰都城外放纸鸢,给你买糖葫芦吃,千万不能让你娘知道。”
“哼哼!那就看爹爹你的表现了。”小馋儿嘿嘿一笑,一双眼睛咕噜咕噜转着。
壮汉松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向阎四夕,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小子劣迹斑斑,就不用老子多说了。敢在你娘面前胡言乱语,仔细点你的皮。”
阎四夕嘴唇翕动,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年幼时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他忽然生出就此停留的想法。
即便明知道眼前的一切皆为幻象,他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渴望。
这么多年来他为求力量复仇,但他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天下无敌的力量,只是眼前平平淡淡的生活。
“三哥,快走啊!”背后小馋儿不安分地扭动着,阎四夕耳边传来她的催促声。
“十五,你这孩子又去哪里野了?”远方娘亲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似乎正在渐渐远去。
“小兔崽子,别让你娘等急了。”父亲虽是训斥着,眼中的笑意却是肉眼可见,伸手轻轻按住阎四夕的肩膀。
直到此时此刻,阎四夕才陡然察觉,自己不再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而是十年前那身着兽皮衣裳的模样。
父亲在他眼中的模样,一如既往那么高大威武,小馋儿在他背后,依旧是十年前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阎四夕神色莫名,似哭似笑,数次想要抬脚迈出,却始终伫立原地纹丝不动,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受着十年来求之不得的温情。
世界似乎静止不动,这一幕不断在阎四夕眼前上演,带来荒诞怪异的奇妙之感。
直到武道灵觉示警,阎四夕知道他拖无可拖,因为晓梦劫的时限已至。
“爹!”阎四夕喉咙如有异物,艰难喊道,“对不起!”
随着阎四夕话音落下,周遭景象顿时凝固,喧嚣的风儿不再呼啸,花草树木不再随风起舞。
远方的声音、身后的小馋儿、眼前的魁梧壮汉,渐渐化作梦幻泡影,在阎四夕眼前渐渐消散。
晓梦劫之一,梦回年少归家路,相见时难别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