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山城到东亭离得并不算远,三百里左右的路程。
但是高适跟李泌附体一样不停地在耳边叨叨叨,让罗一感觉这三百里路如同走了三千里一样漫长。
不过这一路走下来,罗一并非没有收获。
通过李泌与高适前后的巨大转变,他对这个时代的文人多少咂吧出些滋味来。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但凡对百姓上心些以及忧国忧民的,对待朝堂的态度都跟失恋后的男女一样,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尤其是真正混过朝堂的,面对乌烟瘴气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改变后,逐渐从失望变为了愤恨。
看到辽东这朵小清新,太过渴望天下吏治清明之下,自然而然的就当做了希望。
而且这些人对于忠诚都有着自己的理解,正统与正朔,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不像是大宋以后的文人那样愚忠。
更没有因为文人地位被拔高,为了维护集团利益而长歪了心思。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文人,相对来讲还是有良心,或是真有大爱之人。
尤其与李泌和高适相处的久了,罗一发现其实他们在某些理念上与后世时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叫法不同。
此外,罗一还猜测两人显得十分突兀的转变,其实也与读过的书太多有关系。
尤其是读书人读书必读史。
而如果抛开南朝不提,光看北朝的历史,绝对会让人浑身发毛。
在后世时觉得唐朝为了争权夺利就已经很吓人了,玄武门之变更是上头学的都知道。
但是与中间只隔着一个大隋,相距还不到二百年的南北朝时期相比,老李家搞得政变可以用十分文明来形容。
北朝这二百多年间的史书上,满篇全是血淋淋的政变。
说得夸张一些,亲情与忠诚根本就不存在。
北魏一共十九位皇帝,只有五个没有被篡位,而这仅有的五个全是病秧子,没一个活过四十。
到了极为有名的疯批北齐高洋这,死于非命的皇帝占了一大半。
而后的北周,除了宇文邕父子,几乎全都死于非命。
做个大概的统计,北朝的二百年间,出了三十一个皇帝,结果非正常死亡的有二十个,非正常死亡率达到了恐怖的百分之六十。
如果单看北魏,非正常死亡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七十多。
而频繁更换皇帝,大多数的时候带来的都是混乱。
以罗一对这个年代正值一些的文人的了解,这帮家伙看到皇帝这个职业的横死几率比冲阵的军卒还要高,首先想到的绝对不是什么当皇帝也就那么回事的心思,想到的一定是贤主对天下的重要性。
并且越是吃过苦,越是在意百姓的非主流文人,越是看重这个重要性。
罗一觉得这个猜测不用全对,只要沾上些边都能理解李泌与高适的这种前后发生的巨大反差。
不过也仅仅是理解,这么高危的职业,高适就算磨破嘴皮子,罗一也不打算去尝试。
大概的数据都算出来了还往这个坑里爬,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而且将这个数据直接甩给高适后,碎碎念附体一样的高适顿时就哑了火。
这让耳旁清静下来的罗一又高兴又后悔。
早点琢磨这些,不但早就有了拨开历史迷雾的快感,更能早些让高适闭嘴。
不过罗一显然低估了高适的韧性与执着。
眼看着就要入了东亭城之时,琢磨出了一堆反驳说辞的高适再次对罗一拱手。
“老高,咱能消停会不,或者说说其他的也成。”
看到高适又来,罗一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并且抢先说了一句。
感觉这样好似不太稳妥,罗一直接对陈希烈招了招手,“你在倭国主政一年,与我说说这一年来的感想,或是说说倭国如今的变化。”
“这是对老夫黜陟的考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