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锦璃被领着进了国公夫人的卧房,发现里面熏了浓浓的安息香味道,床榻上半搭着帷幔,露出国公夫人削瘦的脸。
苏锦璃看得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国公夫人这般模样,以往她虽然尖酸刻薄,但无论如何被打击,也是精神抖擞,浑身都写着绝不服输。
见她走进来,国公夫人强撑着坐了起来,对丫鬟道:“把铜镜给我。”
丫鬟惶恐地给她递过去铜镜,又问道:“要帮夫人梳洗吗?”
可国公夫人把她打发出去,然后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瞥了苏锦璃一眼道:“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是想看我现在落得什么凄惨模样吗?”
苏锦璃有点儿无语,不是你让我来的嘛。
可国公夫人还在自顾自道:“你现在看到了,是否觉得满意?心里可是在偷笑?当初是我处心积虑让柏舟和你退婚,如今你已是三品诰命,还过得如此光鲜,而我却被儿女们厌弃,连府里的中馈都被儿媳抢了去,如今这国公府里还有谁把我当回事?”
她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让苏锦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若面对的是以前斗鸡般的国公夫人,她能有一百种法子能回击过去,可她实在没经验,该怎么面对一个痛哭落泪的国公夫人。
这时,国公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瞪着她问:“你是不是觉得,全因我太过刻薄恶毒,才会落得失败至极?”
苏锦璃为难了:“姨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国公夫人凄然一笑道:“我喊你来见我,是因为只有你不会骗我,我想你听你说几句实话。”
苏锦璃叹了口气道:“姨母自己都明白,何必还来问我。”
国公夫人见她不反驳,顿时来了斗志,黯淡的眼中射出炯炯光亮:“那我问你,我到底错在哪里?为何人人都说我的不是,连我的儿女儿媳都怕我恨我!可我自问没做错任何事,为人妻,我能容忍相公那些姬妾,将国公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条。为人母,我一心为了儿女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能有个好的前程。”
她瞪着苏锦璃,越说越是激动:”“当初我是不喜欢你,可我也给了你很多机会,是你没能达到我的要求。舟儿自小被我精心教养,迟早会继承国公爵位,所以他的妻子必须恪守规矩,要和我一样尊敬相公、顺从婆母,这才能担得起国公府未来主母之位。而月华出身高贵,她所嫁之人必须让众人艳羡,绝不能损了国公府贵女的脸面。你说说看,我处心积虑为了他们谋划,到底哪一样做错了?”
苏锦璃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国公夫人气冲冲控诉完,才轻声道:“那姨母觉得,你辛辛苦苦谋求的这些,有哪一样是做到了呢?”
国公夫人一愣,随即心痛如绞,被戳到这些日子最大的伤处。
她就是因为想到这点,才会觉得心如死灰,人生毫无指望。
苏锦璃歪了歪头,看着她继续道:“你盼着秦柏舟成才,所以为他安排体面的妻子安排仕途,最后将他养成一个不敢自己决断任何事的懦弱之人。你盼着月华的婚事为你争脸面,所以不问人品只看出身,可你根本不懂月华有多讨厌那些姬妾成群的世家子弟。你错在将你想要的一切,全部加诸在儿女身上,可他们是人,不是只听你操纵的人偶。他们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也有自己想走的路,因为你的一味强逼,才让他们变得痛苦不堪,让他们一个习惯了退缩,一个选择了远离。”
苏锦璃说完这番话,看着国公夫人迷茫的脸,叹了口气道:”“姨母,人心是无法掌控的,所以你想要出息的儿子、乖顺的儿媳、听话的女儿,最后偏偏事与愿违,什么都没得到。”
国公夫人嘴唇颤了颤,终是被彻底击溃,弓着身子掩面而哭。
她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太多事,可那些加诸在儿女身上的伤害,却再也没法挽回了。
苏锦璃这时站起道:“月华在信上说,希望我能摒弃前嫌,劝你莫要再伤害自己。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只是觉得,姨母如果没有那么多要求,可能就不会这样痛苦。你说你现在失败至极,可你明明还有儿子儿媳在旁,有个刚出生的可爱孙儿,月华也嫁了值得托付的好夫婿。你的儿女并没有记恨你,不然也不会因你一句话,就千恩万谢盼着我过来。”
她撇撇嘴道:“如果不是顾及同月华的情面,我是根本不想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