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早已覆灭,但眼前的沈家也不知道是谁修葺的,竟跟曾经的一模一样,连同里面的摆设都不差分毫。
上次回来的时候,沈怜云内心早已有了疑惑,但奈何时间紧凑,故而也没有时间去假设什么。
“青容,把包袱放下吧。”沈怜云看了一眼周围,如是说道。
青容有些疑惑,“当年离开的时候,沈家到处都是血迹,如今怎地如此干净,而且一尘不染的样子,像极了有人在这里居住。”
沈怜云道:“从门庭就能看出来,未曾有杂草,屋内东西摆放整洁,虽然细节处与曾经的沈家几乎不差,但是青容,这不是咱们的沈家,恐怕曾经的沈家早就没了。”
青容不解,问道:“阿姐,这不就是曾经的沈家吗,怎么不是了?”
“小时候我和阿棠在前厅嬉闹,阿棠不小心摔了一跤,一颗门牙磕在了前厅的门槛上,落了一道深深地牙痕,但当时我们两个怕被阿爹阿娘责怪,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沈怜云蹲了下来,摸了摸前厅的门槛,“可是这里的门槛没有牙痕,所以我能判定这不是曾经的沈家,而是有人复刻出来的沈家。”
“啊,到底是谁这般用心?”青容略惊讶地问道。
沈怜云道:“猜不到那就不猜,住几天大约就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而后的几日,沈青容把沈家的膳房给整理了出来,沈怜云打扫了曾经所居住的闺房,看着里面的摆置分毫不差地落在每一个角落时,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地出神了。
曾经的自己也是衣食无忧的嫡长女,回想自己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二等世家,又想到家世没落不得已嫁给四等世家的人做妾,卑微至极。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小丫头,怎么打算在这里住着不走了?”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声音不远不近。
沈怜云骤然抬起头,却在窗外根本没有见到说话之人。
见沈怜云没有回话而是一直在寻找他,那人又说:“沈家是我按照回忆里的样子重建的,原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来了又走,可这会儿都把膳房都给收拾出来了,冒昧地问下,沈姑娘是要在这里住下了吗?”
沈怜云听此,大约就猜到是重建沈家的人出现了,她立马回道:“重建沈家之事怜云心中十分感谢,还请前辈现身,晚辈想要当面表达谢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杨天狩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灰色长袍,手中拿着折扇,脸上很是刚毅,“沈姑娘真是越来越有计谋了,就因为想看看我长得什么样子,竟然还拿着‘感谢’的借口,原本是不想现身的,但考虑道本来就是旧相识,不现身真是太不礼貌了呢。”
“杨叔叔!你怎么在这里!”沈怜云惊讶极了,原以为沈家除了妹妹和青容,其他人都覆灭了,但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看到曾经的熟人。
杨天狩当年住在沈家隔壁,从沈怜云记事开始,他就一直长这样。除了小时候还会拿着街边买的姜糖给她和阿棠,还会买一些新奇玩意儿来逗他们玩。
长大后倒是很少见到杨叔叔了,原以为他搬家了,如今想来可能并非如此,其中想来是有缘由,但沈怜云猜不到。
杨天狩道:“这是我建的沈宅,你说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沈怜云一惊,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这沈宅能被复刻是因为杨天狩的关系,从她的记忆里只记得杨天狩是个对她和阿棠很好的邻里,只是没想到在他心中沈宅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了。
沈怜云一笑,道:“是杨叔叔建的沈宅,那怜云就安心地住在这里了。”
“看来不仅仅是住一阵子了,是打算长期住下来?”杨天狩双手抱胸,感叹道:“倒也不是不可以,我正好缺个烧菜的厨娘,和整理院子的婢女,既然寄人篱下,那你们两个人可要干活抵债,我杨某人这儿可不白吃白住。”
听此,沈怜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天狩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拿着蛤蟆来吓她和阿棠两人,小时候他们两人一致觉得这位怪叔叔是坏人,后来有一次在沈宅湖水边上玩耍的时候,不小心翻入了湖中。
边上没什么人,杨天狩正好过来窜门,不顾三七二十一便跳到了湖里把她们两人救了起来,从此往后沈怜云便对杨天狩改观了。
这个怪叔叔一点都不坏。
沈怜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想回来沈家看看,未来的事情还未做打算。”
“沈大姑娘,前些日子我见到沈小姑娘了,这丫头长进了不少,与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杨天狩望着远处,似乎在回想着,“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阿棠一直是个值得依赖的,从前是她小,所以都是我照顾她,如今得知她已经成长我已经很欣慰了。”沈怜云微微一笑,眼眸柔和,“只要她过的好,一切都好。”
“说起小时候,你可比现在调皮多了。”杨天狩向来记忆力惊人,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他便会记得。
*
小时候沈怜云的调皮是在沈家方圆五里都被人知道的。
东家的鹅被拔了毛,不消说那一定是沈家那位嫡女所干的好事;西家地里少了十几个地瓜,不消说那一定是沈家嫡女来游荡过;北边那户人家的狗子生了一窝蛋,不必怀疑,定然是沈家嫡女偷了南家的鸡蛋放在北家狗子的窝里。
这样的事情真是一沓沓,数都数不尽。
沈家家主当年可谓是头疼至极,日日处理家中事宜不说,还得抽空出来帮忙清理沈怜云干的好事。
原以为是因为家中只有这一个孩子,故而沈怜云才这般肆无忌惮,可直到家中主母生了庶女沈西棠,这位荒唐的嫡女不仅不做好自己的本分阿姐,还带着亲妹妹一并四处干坏事。
可谓是臭名昭着。
当时的沈家和闻人家是世交,闻人兄妹被闻人家主留在沈家,可以念书修道的同时,还能有个伴儿。
谁料到沈怜云根本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日日捉弄夫子,搅得整个学堂好不安宁。
甚至把夫子的砚台不小心打翻在了闻人醉的新衣衫上。
闻人醉望着黑漆漆的墨水从衣衫上一滴滴落在地上,他胸口有一团怒气盘旋。
但这里是沈家,他代表的是闻人家,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发难于沈家,让阿爹难堪。
如此想这样,闻人醉也仅仅只是捏紧了拳头。
而沈怜云却不依不饶,一边大声笑着一边动手想要帮他擦身上的衣衫。
她的笑声刺到了闻人醉。
在闻人家他只是个妾室生的孩子,不受宠还四处被打压,眼前这个荒唐的少女是沈家嫡女,不论怎么做都有人护着。
这样的人,当她大声笑的时候,又怎会感受到他人的窘迫。
他甩开了沈怜云的手,黑着一张脸离开的学堂。
从此往后沈怜云不仅不明白,还开始捉弄起这位闻人醉,他愈生气愈隐忍,沈怜云便更加嚣张肆无忌惮。
直到有一日,闻人醉终于忍不住硬生生把学堂的桌子劈开了两半,原本周围跟着一并嘲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怜云愣了愣,让沈家弟子都出去,自己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边上。